驚懼的感覺不過一愣之間，詹雋兒忽然開口問：“剛才，是紅蕊嗎？”

薛媛略沉默，點點頭。

詹雋兒直着眼睛看她，許久才說：“那個人不是紅蕊。”

薛媛知道她自幼和紅蕊一起長大，此時心中肯定不能接受，正要安慰，詹雋兒卻固執地拉着她的手道：

“秀秀，她不是紅蕊……這一年裡我總有這種感覺，反正她……不像紅蕊。”

她說不清這種微妙的感覺，就是覺得紅蕊的性格有些細微的變化。

她本天真地以為是因為人大了都會有些變化，現在才知道，竟然是人都換了。

薛媛一怔，突然察覺了什麼，正要動手，詹筱苒已經走到紅蕊的屍體旁，在她的臉上觀察了片刻，抬頭看向薛媛。

四目相對，已是確定了。

“的確不是，帶着人皮面具，但我不敢揭開，恐怕還得要仵作來才行，”他說著，起身過來堅決道：“你得和我回去，這事情詭譎至此，你不能一個人在外面。”

薛媛略向後退，掙脫開他：“我不能回家。”

詹筱苒知道難勸她，卻不願意放棄，試探道：“你不回家，是因為你家中也有一個紅蕊不成？”

詹雋兒打了個哆嗦。

薛媛並不回答詹筱苒的問題，而是反問道：“紅蕊七歲就在順娘身邊的人，卻被人不動聲色地換了，宮中女官、內廷禁衛司的禁衛，個個都是篩了好幾遍的出身，竟然還會有刺客，到底是什麼人，會有這麼大的力量？這種又藏了多少這樣的人？”

這句話，到底是將詹筱苒剛才看見紅蕊暴露身手時候的恐慌，擴到了最大。

“那你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人嗎？”他顫抖着聲音問道。

“大哥哥聽過十君殿嗎？我只知道十君殿首是一個姓宋，出來的時候每次都帶着個面具，不知道真實面目。”薛媛將知道的事情告訴了他。

詹筱苒知道這個所謂的十君殿，不過以前他一直只以為這是什麼民間的怪論奇譚，壓根兒不會當成一件值得對待的事情。

不過如今身邊躺着個死人呢，不信也要信了。

薛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笑道：“天塹峽還存在呢，十君殿怎麼就不能有了？只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的耳目這般廣。”

前世她知道十君殿的時候，天下都已經大亂了，十君殿又已經歸張琮所有，一直到張琮坐穩天下，將十君殿連根拔除的時候，他們做的事情都是暗殺之事，她自然無從知道之前他們的安排與滲透。

詹筱苒頓了頓，忽然道：“南疆夙國有二十萬大軍異動，就在千秋宴的前一天夜裡，軍報抵京。”

薛媛點點頭：“果然，他們最不希望我爹此時回來了。”

“長公主說了，若我不能帶你回去，以後就別回去了。”詹筱苒繼續道。

薛媛呆了一下，歉然道：“牽連了大哥哥，抱歉。”

詹筱苒搖搖頭，將詹雋兒從薛媛懷中接過來，擋着她與紅蕊屍身之間，道：“不，我生在詹家，就已經註定了沉浮之事，只是他們原來將手伸到了我親妹子身邊，就是惹到我了。”

他深吸一口氣：“所以江湖客就江湖客吧，我也正好查查這群江湖草莽，到底要做些什麼。只是你，打算去哪兒？”

“往南去，找一些人，確定一些事情。薛媛悠悠地說著，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笑容，“我瞧低了他們一次，害得我娘沒了，還好他們從來都將我瞧得低了，所以我會讓他們後悔來在這世上的。”

一個十四歲，長得明艷動人的小女孩兒說出這樣的話，的確聽着有些瘮人。

不過詹筱苒不過略一沉默，搖頭道：“不對，嬸子不是你害的，是那些惡人，秀秀，你不該把別人的錯事，怪在自己身上。”

薛媛微頓，長嘆了一口氣，拋開這話不提，而是道：“還有，我想求你們幫個忙。”

詹雋兒急忙搶着問：“秀秀你說。”

她甚至沒有做出哪怕一點兒要阻止薛媛的模樣，因為她就是相信，只要薛媛想做，一定能做成的。

薛媛感激地笑了，道：“我想要四張官憑路引，兩張男的兩張女的，給我和竹意的，四套輕便些的男裝，還有想煩你們幫我換些小銀票和散碎銀兩、銅錢。還有順娘……”

她微頓，拜託道：“若是可以，希望你能常去陪陪我祖母，寬慰她些，再招撫一下我和我娘留下的那些丫頭媽媽們，只是千萬不能讓人知道我還活着。”

薛媛說一句，詹雋兒應一句，到了最後這件事，更是用力地點頭：“你放心，只要你不回來，我就不和我爹娘出去了。”

詹筱苒猶豫了片刻，看着薛媛那雙明亮的眼睛，終於點頭道：

“好，你放心，給我三天的時間，這些東西我都會給你準備好。”

薛媛輕聲謝過，倒是等在旁邊的興旺聽到這兒，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大小姐既然要往南去，小的也要跟着去。”

薛媛看着他搖頭道：“你不要和我走，你現在就回南疆去，告訴我爹我還活着，讓他暫且在邊疆守着，千萬不要回來，若是他回來了，我只怕他在路上就會遭受不測。”

興旺聽見這話，想着自己的遭遇，不覺擔心起來，顫抖着低聲問：“夫人和大小姐這般擔心，是不是因為……實則這要害世子同夫人的人，就在咱們府內。”

薛媛微頓，方才點點頭：“你是聰明人，我娘信任你，我自然也信任你，所以還請幫我照顧好父親，最多兩個月，我就會到紅砂山關的，到時候所有的事情，我會親自解釋給父親聽的。”

興旺聽罷，再次跪倒：“是，大小姐放心，小的定然不負所托。”

說著，又取出了一個檀木盒子，雙手遞給了薛媛：“大小姐，這是我走之前夫人交給我的蠱蝶，大小姐帶在身上吧，或許可用呢。”

薛媛接了過來，囑咐道：“好，你也小心。”

“是。”

三日後，一夜的春雨綿綿，至早放晴。

薛媛和竹意已經整理好了行囊，沿着棲鳳山的方向，聽着蒼江的水濤之音，一路向東。

此一去，前途漫漫，但歸來時，必然是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