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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為刺客臨死之前喊出的那聲:“殿下”。

這是扎在所有人心上的刀,在場的皇室女眷、貴婦千金想到的只會有一個時間:德初四年。

那一年是怎樣的血流成河,那一年是怎樣的風聲鶴唳,說出來,是可以止小兒夜啼的。

所以薛媛想對了。

十君殿出,不留活口。

但不留活口這事兒,未必需要親自殺人,只需要兩個字就可以。

哪個殿下?哪一輩兒的殿下?男的殿下還是女的殿下?甚至是……

活着的殿下還是死了的殿下。

他們根本不需要明確指向任何一個人,他們只需要德初帝產生懷疑,懷疑先帝太子與厲王死了二十多年仍有人效忠,懷疑自己臨朝二十多年依舊有人覺得自己得朝不正,懷疑甚至自己的兒子都要謀逆自己,就夠了。

到時候父子互疑,夫妻反目,兄弟鬩牆,便可攪亂這朝局。

長公主聽見那聲殿下,想到的是可以挖出叛逆,因為她從來都是德初帝最親近的人之一。

而白氏在那聲殿下之後,立刻想明白了這一切,卻叮囑薛媛“別說”,是因為她的心,到底向著薛家。

雷霆震怒之下,無所謂冤枉不冤枉。

但母親也好,自己也好,都不是薛紋祁氏之流。

她們不忍見血流成河,不忍見無辜之人受累。

思緒至此,終是清明。

而清明之下,薛媛忽然想要給自己一巴掌。

原來前世那個冷漠到可以瞞着詹雋兒做許多事情,可以與仇人樂旻合謀做事的人,早就融在了她的骨子裡。

所以如今,哪怕自己抱着母親的屍身,依舊可以如此冷靜地思考。

薛媛呀薛媛,你心中的那點兒情,不過如此。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告訴母親全部真相的那天。

是呀,她為什麼要說?

自己本來已經是脫出天道輪迴的結果了,為什麼還要將這事情說出來?

因為掌握一世先機,便覺得自己可以逆天改命,就能泄露天機嗎?

所以蒼天才會用母親慘死來懲罰她,對嗎?

“說好了,這一次,娘會一直陪着秀秀的。”

可是再活一世,到頭來還是只剩我一個孤魂野鬼。

對不起,娘,是我多嘴才害死了你。

我聽你的,我不說。

感覺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薛媛,無意識地抬了一下頭,沒看長公主,卻看向了裕如公主,而後又重新蜷縮在母親的身上。

她沒有隱藏自己的情緒,那些憤怒與仇恨,都在這一眼之中傳遞了過去。

她要讓那些人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要讓那些人集中精力來對付她。

我,不想再看見我珍惜的人,死在我眼前了。

……

三大營調防來的人已經控制住了包括內廷禁衛司大將軍胥釗在內的所有人。

胥釗面如土色,他是真的很冤枉,他自己就是德初帝親自培養提拔的人,怎麼可能那麼想不開背叛?

可是現在,沒人會聽他喊冤。

因為薛練曾於銅川營任職,又是軍中頗有聲望的人物,與這些人都熟悉,所以見他的妻女遇到這種變故,心中都有些難過。

尤其是詹筱苒,是薛練的徒弟,其父母與薛家更是通家之好,此刻眼神中的哀戚之色,是怎麼都抹不去的。

前幾日他送薛媛回家的時候,她還笑着和自己希望一切都好。

偏偏今天,最不好的就是她了。

而被薛媛巨大的痛苦籠罩着的人,早都想起了德初四年那個月血染臨江的恐怖,有些膽小的甚至站立不穩,軟癱在了地上。

只有裕如公主心中的恐懼,是來自於薛媛的。

就是薛媛那無意識一眼中帶着的恨意,雖然短暫,卻已經讓裕如公主打了個寒顫,連御醫給她包紮得略重了些,都沒意識到。

這個小女孩兒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她看出來了?還是她本就都知道了?

她的身體雖然在顫抖,眼睛卻看向了人群中的祁氏,指尖微微動着。

不能留。

薛媛這人,不能留!

祁氏面上只是流露着無限的驚恐,就像眾多被嚇得癱軟的命婦中的一員,以至於她的女兒薛妍如今被嚇到劇烈咳嗽、乾嘔,她都連看不看一眼,彷彿是被嚇懵了。

不過實則她的內心有着難言的興奮。

她許多年沒聞到這空氣中瀰漫著的血腥味道了,如今又聞見了,竟然覺得很是親切。

她當然看見了裕如公主的動作,但她早就想到了——就在席間薛媛提醒白氏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位大侄女兒就算不十分知情,也一定知道些風聲。

但她並不怕,因為依薛媛的性格,她知道的一定不多,否則早就該叫嚷出來了。

但依舊是個漏網之魚。

自己果然不曾做過這類勾當很久了,竟然會被白氏與薛媛瞞了過去,險些釀成大禍。

不過還好,此時白氏已死,只要她想辦法再除掉薛媛,今日的計策,就是成了。

祁氏正想着的時候,一個在詹雋兒附近的軍士在控制着諸人不許動的時候,不甚踩到了詹雋兒的裙腳。

就是這個小小的舉動,讓在詹二夫人懷中發抖的詹雋兒打了個激靈。

她那渙散的目光終於集中在了薛媛的身上,眼見穿着紅衣的薛媛與白氏的血混為一體,忽然掙脫開母親的懷抱就要過去,卻因為腳底發軟,剛一離開母親就癱坐在地上,頭還撞在了面前軍士的鎧甲上。

她被撞得有些懵,卻不覺得疼,又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坐在地上,她好像是要去找薛媛,可是薛媛總不看她。

終於,詹雋兒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喊道:“秀秀!秀秀!”

詹二夫人還是傻坐在那兒,多少記憶涌了上來。

她是書香門第出身,嫁在了書香門第之家,懂得許多的事情。

當初王禍的時候,詹家作為內閣首輔之家,王家作為先帝帝師、先太子少傅之家,日日都懸在劍尖之上。

那時候她還懷着孩子,緊張得不行,多虧白氏天天來安慰她,她才得以平安生產次子。

如今舊事歷歷在目,但昔年那個陪着自己的好友卻已經倒在了血泊里。

這一劫,如何渡過?

直到詹雋兒放聲大哭的時候,她才驚覺女兒已經掙脫開她的懷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