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啟口的事情有很多，凌蠍有點為難。可他喝着酒，被他們圍起來，似是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便不會罷休。
“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是我身體出了問題。”凌蠍不願糊弄他們，藍逸飛、了空兩人都是真心為自己好，從他們一言一行，面上的擔憂之色，他都可以看出來，即便是感情上還算比較不熟的寧浩天與夜晚婷也是為自己匆忙趕回，如果自己還是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解釋，對他們實在是不公平。
除了一些虛無縹緲、無法言明的東西，能透露的他都會說出來。
可是說著簡單，做起來卻是不太容易，凌蠍自認不會太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可就在這些炯炯的目光里，他發現自己竟是有點抬不起頭來，只好將視線投入曠遠的夜空：“了空你應該早就明了了，寧師兄、大師兄還有夜師姐，你們在東荒時聽到那群魔族之人說過了罷，一路來你們有所疑問，我亦是早看出來了。可你們還是什麼都沒問，憋在心裡有點難受罷……”
“呵呵。”凌蠍說著說著，暗自苦笑起來：“如你們所想，我的真實身份的確是有點複雜。我並非真正的人族，體內動蕩的魔氣三番五次激發出來，明眼人也都知曉。這一次亦無差。”
夜晚婷盯着凌蠍柔化的輪廓，縴手不覺握緊了些。是的，她心裡早有答案了，只是她一直不願去承認，她害怕自己的立場會漸漸流失，一想到那個跟她做過旅伴的男子竟是“非我族類”？以後又該如何自處？
當初與凌蠍在洛城重逢時，他身上的氣息就那般狂暴，試問除了魔族之外，還有何種氣息能讓人生出霸烈的感覺，而且凌蠍身上的明顯與一般魔族不同，甚至可說是絕無僅有。日後與凌蠍分離後，她無論是在師門還是在山下行走，也會刻意去了解和查詢魔族之事，連帶的妖族她也會去涉獵一些，見識日漸加深她心底那團疑霧便清晰了許多，再後來，凌蠍在東荒發狂發怒，答案就更加毋庸置疑。
可是，為什麼他可以那麼輕鬆地說出來？他是有什麼打算了么？夜晚婷俏臉發白，她忽然覺得有種力量一直在將自己的心往下，說是揪心未免太誇張，可難受卻是無法掩飾的。
“與魔族有關……”藍逸飛笑容苦澀，走了幾步，俯視天熙城空蕩蕩的街道，手中拎着酒葫蘆也彷彿失去了氣力一般：“我是猜到一些了，那天你安然無恙回到絕天峰，若無其事提及你跟魔族皇子、妖族三公子的交集，我便覺着你的立場有點不正常，易寒和千羽也勸我該適時給你提醒，但我覺得只要你堅持心底那身為人族的底線，我也不該去多過問。：
“可是……”藍逸飛聲音低沉下去，似是嘆息：“與師父前去東荒救你的時候，師父是知曉了的，這些我都體味的出來。”
眾人無言，他也覺得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便一步步離開，言語穿風透來：“師弟，大師兄還是希望你能留在絕天峰的。”
……
藍逸飛離開了，了空本來是想開導一下凌蠍，奈何他現在心裡焦急得緊，雖然佛家弟子主修心境平和，但他自認還是做不到。
凌兄弟現在心境太亂，身份之事容日後再談，最緊要的是阻止桃源村老村長他們對凌兄弟進行嚴重的處罰。懷着這般心思，了空亦是快步離開。不得不說，有時候，了空才是最看清情勢的人，像現在最保持清醒的也就是他了，反而一向以理智為先的寧浩天等人陷入茫然若失。
而作為在場的唯一一個女子，夜晚婷也想留下來，問個到底，弄清凌蠍的打算。畢竟很多事情，即便所有人都清楚緣由，藏在心中與說出來實在有很大的差別，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便不得不表態。
可是寧浩天出乎意外讓她先離開了。
大師兄對底下的師弟師妹一向不會強迫其意志，都是非常尊重，甚至有時候為師弟妹們也願意委屈自己，向今夜明知道自己的心思還這般做，必定是有他不可違抗的原因。大師兄是公正的，一向最為公正，不會因為那男人的身份而私下為難於他的……夜晚婷再三催眠自己，也徑直離開。
月光隨着黎明腳步的臨近，也漸漸遠去，但夜本身的黑暗殘留在這個寂靜、與外界隔絕的古城。
凌蠍自然能猜到寧浩天留下來的原因，不，應該說他肯定是有單獨要對自己說的話，從回到天熙城就沉默到現在，等到藍逸飛和了空走了，還支開夜晚婷，這般表現實在是太明顯了。
“凌師弟，你把自己的身份說明白，是有什麼計劃么？或者我應該這麼問，你打算日後怎麼辦呢？”寧浩天坐到凌蠍對面，凳椅很長，即便兩人對坐相處，也不會有絲毫擁擠。
凌蠍看着他，忽地笑了，帶着一種寧浩天從未見過的雲淡風輕：“還能怎麼辦呢？玄陽師父叫你和藍師兄帶我回去必定是決定了的，藍師兄他說得沒有錯，玄陽師父應該早就知道了，我是半魔半人。呵呵，魔族與人族的遺子，即使有其他與我一樣的人，想必也很少罷……我終究不可能留在夕雲了，離開已是無可避免。”
“你們不會明白，其實當初我離開娘親之後，第一個目標就是要抵達夕雲，讓你師父青木真人救我一命。結果陰差陽錯，半途中憂患解去，又因為對素風的承諾拜入絕天峰，命運果真是造化弄人。”
寧浩天接過凌蠍遞來的酒，飲了一口道：“這種無常之事早已屢見不鮮，何苦糾結。”
“我不是糾結，只是有些感慨罷了，我能否擺脫你一事？”
“……你還是想讓白蘭姑娘呆在紫雲峰上，你是擔心她執拗要帶上那小女孩跟你漂泊顛簸？”
凌蠍搖頭。
寧浩天若有所思：“那你是想要我幫你求情了？可以，你也不必太擔心，桃源不可能會動你，玄陽師叔應該也不會，藍逸飛那傢伙肯定會保你的。”
凌蠍還是搖頭：“日後倘若我出了事，我未竟之事希望你能幫我完成，我也不敢保證屆時自己心態會有何變化，藍師兄能力與你相當，但他說到底與我性格卻是有點相似，我也猜不出他會走到哪一步。寧師兄你——”
“是關於仙神之事罷？”寧浩天說道，也不管凌蠍的驚愕，自顧自拔出太阿，凝視它道：“你那法器不比太阿弱，時間一久自然也能感應些許，畢竟神器與遙遠的仙神時代關係緊密，它們曾經的主人、它們所經歷的恢宏都難免會刻下烙印，你喪失理智雖與魔族魔體也有關係，但也不排除是因為你手中那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