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瀲此言一出,滿座嘩然。∮衍墨軒∮無廣告∮

南疆邊苦,齊越漸強屢屢犯境是人所周知的,因此,沒有人能想到一個自小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會出言自請戍守南疆,更立下不定齊越不娶妻生子的嚴苛誓言。

我心內既感慨又有些說不出來的難受,不期然的就想起了那一日在節南山居中,他讓我不用*心,說他自己自有應對,卻不想,會是這樣一個法子。

他並沒有不知輕重的出言抗旨,一席話說下來,入情入理,叫人挑不出半分不是。

其實還在漠北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瀲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單純而又少不更事的孩子,我明白的,他都明白,我懂的,他也全都懂,不過是生性高傲磊落,不願作偽,也不願勾心鬥角的活着而已。

他今天這樣得體應對,巧妙的堵住了皇上賜婚的話,其實就連我也想要是鼓掌稱讚的,如若不是,他自請去漠北,一去五年,那樣漫長。

我看見父親面色雖然不變,眸光卻略略沉了下去,而母親縱然微笑如儀,然而眉目之間,卻已經隱有慟色,再怎樣極力的掩飾仍是不受控制的流露了出些許。

他們的心思,我如何不知,怎麼捨得,自己最小也是最疼愛的孩子,在南疆那樣邊僻動蕩的地方受苦,還是五年那樣長。

“南疆偏遠,氣候惡劣,戰亂不斷,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你可是想好了?”

隔了好一會,皇上才重新開口道,他大概也是沒有想到瀲會有此一說的,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目光里半是感慨半是莫可明狀的難測。

瀲跪地行禮,正色道:“身為南朝男兒,自當以身報國,區區困苦又何以為懼?臣心意已決,還請皇上恩准!”

皇上淡淡看了他半晌,方將視線移向父親,開口問道:“這件事,慕容丞相意下如何?”

父親伏*去,應道:“但憑皇上聖斷。”

他的聲音平靜沉穩,面容低垂。

我雖看不見他的神色,但想也知道,必然不會是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有着身為人父的驕傲和無奈,也有對愛子即將遠行的不舍。

我們都很清楚,瀲此行漠北,已成定局。

“既然如此,朕就允了。”果然,沒過多久,皇上的聲音便重新響在這清和殿內:“慕容瀲聽旨。”

“臣在!”

“上將軍慕容瀲,忠君愛國,英武善戰,現欽封‘定南侯’,遣行南疆,戍邊駐守,安固國邦,擇日起程。欽此。”

“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瀲果決清朗的謝恩聲中,一切已成定局,我的弟弟,將要在南疆這片偏僻而動蕩的土地上,度過他人生中,最為寶貴的五年歲月。

我看見懿陽公主南承晞的視線幽幽投向瀲的方向,她的神情並沒有太大變化,唇邊,也還掛着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似是略帶嘲諷。

只是,她的眼光里,卻一直陰晴不定,似有幽怨,又似不甘,終於緩緩閉上,再睜開時,所有情緒已經斂得分毫不露,面上的微笑,也越發的無懈可擊。

皇上淡淡揮了揮手:“慕容丞相和上將軍都起身入席吧。”

父親和瀲重又叩頭謝恩,然後才依言起身回席。

他們方坐定,便有太監宮女捧着膳盒魚貫而入。

“餑餑四品:金絲酥雀、五彩抄手、水晶梅花包、如意佛手酥——膳粥四品:百花慧仁粥、荷葉墨魚羹、紅豆膳粥、稀珍黑米粥——水果一品: 應時水果拼盤龍鳳柔情呈上——”

應時果蔬既已端上,也就意味着,這清和殿內慶功宴,已經到了尾聲,只等着最後告別香茗的呈上便可結束。

我因着下午宣政殿內的題字事件,也為了現如今瀲即將遠去南疆的既定事實,只覺得心神微倦,越發的想儘早結束了這宴席,也好不用再硬撐着強顏歡笑。

於是不由自主的就向清和殿外看去,隱約見得黑暗中有光影遠遠的往這邊過來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奉香茗的人。

正猶自出神,卻不防南承曜的身子斜斜靠來,我嚇了一跳,連忙轉頭垂眸看去,他的眉目之間,已經帶上了一眼就能辨出的醉意,雖然仍然睜着眼,還在笑着,但似乎已經不能很好的維持住自己身體的平衡,所以斜斜的靠進了我懷裡。

只是,那卻不過是落在旁人眼裡的情形。

在外人看着,他整個人已經全部靠在了我懷裡,然而事實上,他卻並沒有把身體的重量完全轉移到我身上,我並不辛苦,也沒有感覺到沉累。

雖是明白他極有可能又在裝醉,卻不知道這次是為了什麼,此情此景,眾人都在看着,我們身在玉階高位,一舉一動自然吸引了各方的視線,就連慶妃娘娘,都在嬌媚笑着,纖指一伸,引了皇上向我們看過來,皇上帶了點寵愛又有些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並不出言說些什麼。

所以,我也只能輕輕扶住他,垂下眼眸柔聲問道:“殿下還好吧?”

他似是想了半天才聽明白我說的話,依舊笑着看向我,不說話,只搖頭,醉眼迷離。

可是,在我與他視線相接的那一瞬,我卻分明看到了他幽黑如夜的眼眸深處,瞬間現出又即刻斂去的清明銳利。

正當此時,身着正裝華服的宮女手捧金盤玉杯緩步入殿,而御膳房太監尖細拖長的聲音也再次響起——

“告別香茗:珠蘭大方、楊河春綠——”

因為今日有資格入清和殿的,多是皇親國戚功高權貴,所以這一場天家宴席,在座諸席飲食菜品與天子享用的並無二至,唯一的不同便在於宴席最初的麗人獻茗和這最後的告別香茗。

宴席之初,呈給天子的是“君山銀針”,而其餘席位準備的則是“獅峰龍井”。

現如今,我們桌前放上了“楊河春綠”,而“珠蘭大方”則是每次宴後,天子御用的告別香茗。

本該是按規矩波瀾不驚的進行下去的,就如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可是偏偏,這一次,卻出了點意想不到的小變故。

“陛下,今日午後在慶陽宮請平安脈的時候慶太醫才說過,他今日新給陛下開的方子須得要忌性寒之食,而臣妾記得這“珠蘭大方”裡面是放了‘積雪草’的,陛下龍體要緊,還是不要喝了,不如就賞下去給皇子吧,陛下以為如何?”

慶妃娘娘對着天子,嬌柔的出聲勸道,聲音並不大,只是因為我與南承曜所在的席位離主座極近的緣故,所以我才聽到了。

而皇上亦是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慶貴妃的手背:“難得愛妃有心,什麼時候都這麼為朕着想。”

慶妃娘娘粉腮含笑,秋波一盈,艷冶柔媚的開口道:“臣妾不為陛下着想,又能想什麼呢?這原是臣妾的本分,更是本心。”

皇上聞言心情更是愉悅,倒沒再同慶妃再多說什麼,只是握着慶妃柔夷的手,卻是一直沒有放開,就連聲音里,亦是帶着顯而易見的快意:“來人,將這‘珠蘭大方’送去給三皇子。”

他此言一出,席間眾人再不動聲色,卻總有些掩藏不了驚詫,以及驚詫過後的暗自盤算在這清和殿內形成暗流,四下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