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找不到任何的倖存者，立功心切的獅駝軍將本該饒上一命的凝神境妖怪也一併斬殺了。
看着堆積如山的首級和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猴子整個都怔住了。腦海中不斷回憶着那隻被冤殺的凝神境小妖的眼神。半天，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想起來。
一切來得太快，也結束得太快了。
跟天軍打戰他試多了，或贏或輸，比這慘烈多的戰鬥比比皆是。可是跟妖怪打戰，這是第一次。
即使獲得了一個妖庭認可的身份，原來，生命也是這麼地不堪一擊。
鱷魚精美滋滋地點着人頭數，在聽到猴子部隊報上的數字，特別是猴子的首級數居然是零之後，明顯有些不樂意了，卻也只是無奈地瞪了猴子一眼，轉身走開。
很快，清點完戰場，大軍就收兵了。回去的路上明顯比來的路上輕鬆得多。戰艦的舷窗不再封死，妖兵們也可以自由活動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忽然就屠了麋鹿一族呢？”
“你管他為什麼屠，你是羊，有軍功不就行了。”
“這倒是，哈哈哈哈。”
戰艦上歸程的妖兵們歡快地笑着，除了那幾個沒有怯場的麋鹿。
猴子伸長了腦袋悄悄地朝着他們望了過去，發現他們幾個聚在一起一言不發，一雙雙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那握着刀的手上沾着血腥，卻又瑟瑟發抖。
四周的妖兵似乎都在刻意地與他們保持距離。
回去的路上走得比來時慢了許多，整整八九個時辰，凌晨，艦隊才回到獅駝國。
下了戰艦，各個部隊開始整頓隊列。
牛頭站在空地上不斷嘶吼着，很快，屬於猴子營地的士兵都聚了過來，排起了整齊的隊列。
此時此刻，各部隊都在緊張地整列，空港上人來人往，每一隻妖怪，要麼站在所屬的部隊方陣之中，要麼忙着在找自己部隊的所在地。
唯獨那那幾個麋鹿妖。孤零零地站着，就好像妖的汪洋之中的一座孤島一樣，不知道該不該返回自己原本的部隊。
又或者說，他們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屬不屬於原本的部隊，畢竟所有人都對他們敬而遠之。
“猴子，不走嗎？”牛頭問。
“嗯，稍等一下。”伸長了腦袋，猴子依舊遠遠地瞧着那幾隻麋鹿妖。那裡面，甚至還有一個煉神境的妖將。按理說，應該是一個和猴子一樣的都統才對。不過……也許現在已經不是了吧。猴子只覺得他那怯懦的神情，簡直連一個新入伍的妖兵都不如。
許久，那一臉茫然的麋鹿妖將朝着猴子這邊看了過來，發現猴子在看他，頓時愣了一下。
兩人就這麼遠遠地對視着。
大紅在猴子耳邊低聲說道：“猴哥，我們還是別沾染了吧。我們軍營里本來就沒有鹿妖，犯不着給自己找事呀。”
“不是說他們不在清除之列嗎？”
“話是這麼說，可天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你沒看大家現在都躲着他們嗎？”
好一會，那麋鹿妖將朝着猴子的方向試探性地邁了一步，在確定猴子沒有閃避他的目光之後，一步步朝着猴子這裡走了過來。
連帶的，還有跟着他的另外八隻麋鹿妖，加上他，一共九個。
一路走到距離猴子只有六尺的地方，他停下了腳步，試探性地問道：“可以……收下我們嗎？”
“收下你們？”
“對。”麋鹿妖將猶豫着說道：“我們……很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
“落腳的地方？”猴子蹙起了眉頭，一臉的不解。
還沒等麋鹿妖將再度開口，那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麋鹿妖兵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撲通一下跪下，嚷嚷道：“救救我們，他們說，鹿長老謀逆，所有鹿族除了在軍中服役的在妖都任職的，都得死。現在所屬的部隊不收我們了，如果明天之前，我們還找不到新的部隊，我們就會……”
這一說，那其餘幾個麋鹿妖也全跪了下去，一個個嗷嗷大哭了起來。除了，那個煉神境的麋鹿妖將。
大概是因為本來就跟猴子平級，還講究一點身份吧，他只是靜靜地看着猴子。但看情形，此時的他，神經也是綳到了極致了。一雙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不斷乾咽着唾沫。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看着他們。
好一會，猴子回頭問大紅：“那隻鱷魚精有說不能收鹿妖嗎？”
“沒有，他啥都沒說。”大紅搖了搖頭，卻又恍然大悟，連忙驚叫道：“你不會想收了他們吧？”
“對。”猴子面無表情地答了一句，已經伸出一隻手將其中一隻鹿妖妖兵攙了起來，道：“反正我還缺那麼幾個人，你們就到我的營地來吧。”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的麻煩不夠多，被他們整的還不夠慘？”
“說得好像我們什麼都不干他們就不會整我們似的。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對於大紅的說法，猴子嗤之以鼻，扭頭望向麋鹿妖將道：“你我可能就……沒辦法了。我只是個都統，手下沒有都統的位置。”
聞言，妖將連忙搖了搖頭，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可以當妖兵。”
“那，我就一起收下了？”
“嗯。”麋鹿妖將獃獃地點了點頭。
猴子身後營地的夥伴們已經一個個目瞪口呆了，一時間竟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此時此刻，從戰艦上下來的部隊大都已經回到各自營地了，校場上只剩下猴子這麼一支部隊。
帶着手下的人馬和新收的九隻麋鹿妖，猴子開始一步步地往營地的方向走。
“對了，你叫啥？”
“回都統的話，小……小的叫歧角。”
“為什麼要自稱‘小的’呢？你好歹是個都統呀。”
“那只是之前，現在……不是了。”
說著，歧角已經低下頭去，那模樣，無奈，木訥而又戰戰兢兢地。
若是平時的話，面對這樣的人，猴子大概都要取笑捉弄一番吧，不過此時此刻，卻下不了手。
到了營地，猴子給他們安排了新的營帳，又交代大紅明天替他們去登記一番，便要散了隊休息去了。
回到自己的營帳中，猴子發現歧角匆匆跟了過來，將一個小盒子塞到猴子的手裡。
“這是什麼？”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丹藥。”歧角支支吾吾地說道：“我還有，如果你真的能保住我們的話。都給你。”
聞言，猴子不由得笑了，隨手將那盒子丟了回去，道：“你自己留着吧，救你們不是為了這個。”
說罷，猴子已經低頭倒騰起自己的事情來了。
歧角低頭看了看被猴子丟回來的盒子，又看了看猴子，猶豫了半晌，終究只能道一聲：“那，屬下告退了。”
猴子其實並不太理解為什麼一夜之間，大家對麋鹿都避之不及。畢竟，這樣的事情之前沒遇到過。不過，那命令明面上不都說了嘛，不追究在軍中任職的鹿妖。
既然如此，自己趁機收點人，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次日一早，隨着大紅前往幫他們幾個登記，很快，營地里就來人了。這次不是鱷魚精，也不是鱷魚精或者豹子精派來的什麼人，而是一大波的麋鹿妖……
浩浩蕩蕩地，足有千人之多，猴子都有些傻眼了。
“這……什麼情況？”
歧角小心翼翼地說道：“他們聽說您願意收，所以……就都來了。”
“這裡是整個獅駝國所有的鹿妖？”
“對。”歧角點了點頭道：“之前兩萬大軍里，其實有一百多我的同族，但是……最後只剩下九個。我們是第一批知道妖都命令的。至於他們，是昨天夜裡才知道……”
“我……很同情他們，可是我只是個都統，收不了這麼多人呀。”
“你可以讓他們當候補兵員。”
“啥東西？”
“候補兵員，不用發軍餉，只要一個名分就可以了。”
話還沒說完呢，那群麋鹿妖兵紛紛舉起了手來，手中握着各式各樣的東西，最多的，應該是銀爪了。
這都是他們的積蓄了。
回頭看了自己的同族一眼，歧角低聲道：“他們可以養活自己。”
“這也行？”猴子那眉頭都蹙成八字了，愣了半天。
一旁的大紅和黑尾拚命地在給猴子使眼色，示意他不能同意。
眼前的這一眾鹿妖，則一個個朝着猴子投來了期待的目光。
沉默，許久的沉默。
看着那一雙雙巴望着自己的眼睛，猴子忽然有些心酸了。雖然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都統，但只要自己點頭，他們就能活。而如果自己搖頭……
好一會，猴子終究是嘆了口氣，道：“行吧，都留下來，先聲明，我是真養不起。”
似乎完全不在意猴子的後半句一樣，歧角連忙扭頭喊道：“都統大人答應收下我們了！”
話音未落，鹿妖們都已經一個個喜極而泣，跪地叩首道：“參見都統大人！”
這一次，連歧角也跪了下去，微微顫抖着叩首道：“您是我族的恩人！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都起來，都起來！你們這樣，我……有點尷尬。”這話有點重了，至少在猴子看來，重了，以至於面對這跪了一地，哭成一片的鹿妖，他都有點慌了。
可任他怎麼拉，這些鹿妖就是都不起來。無奈，他也只能作罷了。
一口氣收這麼多鹿妖，麻煩事應該才剛剛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