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有很多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兩個人能相遇並非難事,能相識更不稀奇,相知不過是時間使然,但要相伴卻實屬不易。人始終是要過上群居生活,但多數人都會在喧鬧的環境中享受孤獨。人間久別重逢的事大多伴有難言的苦澀,再次相聚不過是面對面相看無言。
那些受過傷在時光長河中跌跌撞撞成長的人兒心裡頭都有偌大一間空房,那裡寒燈照孤影。
從長長的時間軸的一端跌跌撞撞一路走來,經歷過美好的瞬間,也被挫折長久的折磨過,但那些都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淡去。
一條長長的軸線,已經走過名為“青春”的路程,下一個路口通往未來,而那些屬於“青春”並且沒有跟上步伐的某人某事,終將成為過去。
蘇卉正站在通往未來的路口,那是一條陌生的道路,因為無知而害怕,她期待着能有一個人來拉她一把,而那個人她潛意識裡想到了最初出現的那個男生。
或許每個人心裡都有着兩個人,一個是深愛着的,一個是不能愛的。
廖顏言的心底最深處住着一個男生,那個男生在她童年時便出現,消失在她的青春里。他們在雙方還是懵懂無知的年紀相遇,在各自幼稚迷茫的時候分開。像是兩條直線,相交卻各自延伸至不同的方向。
蘇卉心底也有一處空地,始終住着那個出現在她青春期中就再也沒有消失的沈泰森。有些人只是路過,輕輕的來,悄悄的走,不留下任何痕迹,而有些人大張旗鼓地來,卻又不甘於平平淡淡的走,於是留下了很多痕迹。
沈泰森是那個輕輕的來,便再也沒有走出蘇卉心裡的人。
即使未來的他不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可他自始至終都會在她的回憶里,在她的心底最深處。
不會消失,但是也不會再撩撥她的心弦。
有些人說他不會再回來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從沒走過。
蘇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翻着和楊景初的婚紗照,心裡想着以前的事。
她和楊景初最初相遇純屬於偶然的邂逅,大二的時候經由學姐介紹,她在一家公司實習,因為成績優異。
那天她幫辦公室里的人買咖啡,她站在咖啡店的櫃檯前,玩着手機百無聊賴,一個不小心往後退了一步,便踩到了某個人的腳。
她十分不好意思的對那人道歉,鞠躬又低頭,那個咖啡館的客人一般都是附近商圈的,所以她踩到的人可能是一個公司的,也可能是客戶,總而言之她一個還沒出社會的小菜鳥不小心踩到了某個人的鞋,便驚慌失措了。
她甚至要蹲下拿紙巾擦那隻被她踩到的鞋,她彎腰要蹲下的時候一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扶起。
蘇卉抬頭看那人,一身筆挺西裝,身材高大而有型,英俊帥氣,她像個沒見過市面的孩子一樣,盯着男士看。
那個人便是楊景初。
這只是他們初初相知時發生的一個小故事,後來還發生了很多事,有時候緣分來了,真的是擋都擋不住。
蘇卉的指尖輕輕划過照片中楊景初的臉,臉上緩緩露出清淺的微笑。
是幸福嗎?
或許吧。
蘇卉就那麼翻着照片,看着那上面穿着潔白婚紗巧笑倩兮的女子,和那依舊英俊更加成熟的男人。
看着看着,她猛然間便頓悟了。
她想通了。
沈泰森就是她回憶里的“床前明月光”,那月光即使再皎潔無暇,即使再浪漫天真,都會有消失的那一刻。
太陽一出現,便將月亮的微弱光芒給完全遮蓋住了。
楊景初是太陽,帶給蘇卉希望,照亮她心裡沒有陽光的角落,照明正確的方向。
一個人如果要想通一件事,不需要經歷多大的苦難和挫折,不需要歷經多少的艱辛和絕望,不需要窮途末路,只需要在她想起十八歲那年對某個人的失望便可以。
成長不一定要歷經艱辛,只要對某件事絕望,只需要在某一刻忽然迷失方向,便可成長了。
蘇卉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她在嫁給另一個人的時候,心裡必須只有那個人的身影,如若不然,日後受到任何一點點小委屈和小挫折,她便會想起以前的那個人。
心裡必須只有一個人,沒有對比,就不會有傷害。
蘇卉幡然醒悟了,在十二年後的這一天。
對那些困擾她多年的事情醒悟,並不是強迫自己去接受現實,而是改變自己去融入現實。
沙發上擺放了好幾本相冊,全是她和楊景初的婚紗照,地上放着一副巨大的海報,畫面上的自己和楊景初是並肩而站。
那天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攝影師喊了一聲“看這裡”,倆人同時抬頭朝鏡頭看來,於是記錄下了這張照片,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張。
照片中的女子妝容精緻,嘴角有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眼神有些迷茫但是不再空洞。男子五官立體,稜角分明,剛毅的臉上滿是幸福的笑。
這是他們那天最真實的反應。
蘇卉將這張照片放大打印成海報,她要將它掛在他們的卧室里。
蘇卉此時在上海楊景初的公寓里,她說過自己不會再踏入上海,她不想來上海,那時她覺得自己會來上海純粹是因為顧紫,自我解脫之後急於逃離這個囚禁她許多年的城市,她以為這個城市給她留下的回憶是酸澀苦楚的,卻忘記了在這個城市中她遇上了這輩子的最愛,忘記了這個城市曾帶給她的功成名就和幸福的生活。
再次回來,是因為楊景初還留在這裡,她的愛人在這個城市裡。
她發現在這些年裡,她已經不知不覺的習慣於在這個城市生活,習慣於這個城市的忙碌和路上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她曾多次行走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在弄堂深處。
一開始是抱有目的性的,她要完成顧紫的心愿,她要替顧紫做那些沒有完成的事。
但在那些行走的歲月里,走着走着,她開始迷茫,不知所措。
很多時候走在陌生的路上,她的腦子空空如也。
很多時候走在陌生的路上,她強迫自己想象成顧紫。她學顧紫的思維,想象着如果是顧紫走在這條路上會想些什麼,猜測顧紫走這條路的理由。
她曾經走在路上,幻想着巷子深處會走過來的人。
那或許是個提着菜籃子的阿嬤,拄着拐杖步履蹣跚的老人,急急匆匆的青年,魯莽衝動的少年,叛逆的女孩,或者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男子……
十年如一日,一日如十年。
蘇卉醒悟了。
她的下半生不想再按照其他人的意願生活,即使她習慣這個城市,她還是想要去那個她曾經憧憬過的地方看看。
她在上海和楊景初拍了婚紗照,這個城市有許多他們的回憶,大街小巷,某個餐館或咖啡廳都有他們走過的痕迹。他們的婚紗照便是在那些時常一起出現的地方拍攝的,那是他們共同的回憶,是他們這些年來感情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