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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爾少忙伸雙手將他扶起,說道:“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禮,請安心坐下來罷。”

薛定山起來就旁邊椅上坐下。展鵬飛看他的神氣異常頹喪,全不似平日那般趾高氣揚的樣子,心裡很有些覺得詫異。暗想:我師傅平口無惡不作,好象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今日怎的忽然現出這般神氣來呢,並且他是一個法力無邊的人,便有不了的事,胡伯伯卻有甚麼力量能救他呢

薛定山道:“你想知道么”

展鵬飛停了一停,答道:“有關弟子之事,很想知道。但若與弟子練武有礙的事......”

薛定山不待說下去,即握住他的手,笑道:“快不可如此稱呼。我那有這們大的福分,能做你的師傅。”

展鵬飛一聽這幾句不倫不類的話,不由得吃了一驚。忙立起身,垂手說道:“弟子承師傅玉成之德,正不知應如何酬報。師傅怎地忽如此說起,弟子如有甚麼錯處,總求師傅俯念年幼無知,從嚴教調。”

薛定山翻身坐起,使出平日輕浮的態度,哈哈大笑一陣。說道:“酬報倒可不必,只要不替人尋仇就得咧。”

展鵬飛看他這般舉動,聽了這般不可思議的言語,更是如墮雲里霧中,不知應如何回答。心想我若不為母報仇,又何必萬水千山來這裡學武。並且我為母行事,也不能說是替人尋仇。難道師傅得了心瘋病么若不然,怎的今日專說這些沒頭腦的話

薛定山也沒再言語,站起身逕自去了。

展鵬飛因恐自己修鍊的武功半途拋棄,只得到胡爾少跟前問道:“師傅今日的言談舉動,大異平常,並有不認我做徒弟的意思。不知侄兒曾有甚麼差錯,惹他如此生氣”

胡爾少笑道:“斷無此事,汝非常勤奮精進,他決難無端不認你做徒弟。”

展鵬飛道:“師傅的武功高深,向來俯視一切,常說當今之世,沒有能與他為難的人。今日卻為何現出很為難的樣子來”見半晌不回答。料是自己不該這麼說,忙解釋道:“小侄實在是因離家三年,大仇未報,惟恐師傅中道厭棄小侄,武功練不成,更不知何日才能報仇雪恨。”

胡爾少見他惶恐,笑道:“你師傅素來是這麼荒乎其唐的,毋須多心。汝儘管專心修鍊武學,成功就在目前。以外的事,莫再過問。應當你知道的,到那你不問也會知道,若是不應當你知道的,曉得後反而紛擾分心。吾不回答你,並非怪你不該問,只因你還未到知道此事的時候。”

展鵬飛這時心裡所希望的,但求不妨礙自己修鍊的功課,以外不相干的事,他原不想多問,當下便不說甚麼了。

深夜仍照常入山修鍊。三更過後,於萬籟沉寂之中,猛聽得山林一聲虎嘯,登時四面響應,生出陣陣風聲。展鵬飛曾在這山裡受過一番驚嚇,聞這聲音,即想到那夜遇虎的情景,又不禁有些害怕起來。忽轉念想道:“胡伯伯不是給了我一桿槍防身嗎一向平安,不曾用過,此刻還揣在懷裡,何不取出來,等那孽畜近身,便賞他兩下呢”隨想隨探手入懷,取出那桿連發五響的火槍來。準備停當,藉著星月之光,竭盡目力,向四方森林中仔細探看。卻是奇怪,那虎只嘯那一聲,便沒了絲毫聲息。他等有好一會,見沒動靜,只得依舊揣藏火槍,再做功課。

沒一刻工夫,薛定山來了。展鵬飛照例立起身來問候,

薛定山揚手止住道:“坐着不必動,我有話和你說。”

展鵬飛雖聽師傅這麼說,然已立起身,讓師傅先坐下才敢就坐。

薛定山又改變了白日的態度,兩手執住展鵬飛兩條胳膊,緩緩的往下按着,笑道:“我若是你的師傅,你自然不能先行坐下。於今你我不是師徒了,還拘禮甚麼。我此刻得意之極,你先聽我說得意的事。”

展鵬飛被按着只好坐下,十分想問何以於今不是師徒的話。

但薛定山卻不留他問話空隙。一同坐下來,緊急着說道:“我在慶遠府混跡十多年,就連城中三歲小孩都知道我三種嗜好。你我也將近三年,可知是哪三種嗜好”

展鵬飛說:“弟子只知道師傅的武學高深,其它實在不知。”

薛定山大笑道:“你還在這裡甚麼師傅弟子,也罷,這時和你說,你只當我是胡亂好耍玩的。我的三種嗜好,你何嘗不知只是尚存客氣、難以直說罷了。老實說你聽:我第一種嗜好,就是貪花。只要有生得漂亮的雌兒,落到眼裡,我便和掉了魂的人一般,不弄到手快活快活,再也放他不下。不問他有丈夫沒丈夫,是貞節女子,是婬蕩婦人,我總有本領使他依從我。”他說到這裡,打個哈哈。接着自己解釋道:“身懷這般武功,若要用強,世間還有甚麼女子能保得住貞節?第二種嗜好,和第一種色字,從來是相連的,就是愛酒。一旦幾杯酒飲下,膽量就不由的大起來。所以要貪花,便非有酒不可。第三種嗜好,卻和第一第二兩種不相連。然而是一般的痛快。你可猜得出是甚麼”

展鵬飛見他說出這些不成材的話,心裡已存着幾分不快,只是不敢表示反對。略略的搖着頭答道:“猜不出。”

薛定山笑道:“賭博,你也不知道嗎我賭博輸贏,只憑運氣,不用千術,一用伎倆,就是贏了也沒趣味。你要知道我此刻極得意之事,並不是賭博贏錢,也不是酒喝的痛快,也不是得了生得漂亮的女子,我料你決猜不着我為甚麼事得意。你我不久就要分離了,我必把得意的事說給你聽。”

展鵬飛忍不住插嘴問道:“好端端的為何就要分離呢”

薛定山忽然長嘆一聲道:“數由前定,誰也不知道為著怎的。前次我向你要五百兩銀子的事,你不曾忘記么”

展鵬飛道:“還記得是曾有這回事,不過日子久矣,沒放在心上,師傅不提,弟子差不多業已忘懷了。”

薛定山點頭笑道:“我平日拿旁人的錢使用,從來沒想到償還。惟有你那五百兩銀子,便到臨死也不會忘記。”

展鵬飛道:‘那算得甚麼,何必擱在心上。”

薛定山道:“卻有個緣故,銀子雖只五百兩,用處倒很大。龍泉山靜茲庵的住持靜心,早五年前本來就和我要好。我嫌她年紀大了些,有三十六七歲,不願意時常到靜茲庵里去。靜心恐我拋棄,想出些方法來籠絡我。庵中有幾個年紀很輕的徒弟,都被她一個個的用藥酒灌暈,陪着我睡,我只是不大稱心如意。離靜茲庵四五里路遠近,有一家姓袁,是出名的富戶。袁氏族人中有個在兩浙路做府尹的,死在任上。留下一個新討的姨太太,年紀才十七歲,生得着實漂亮,並是良家的女子。那姓袁的一死,夫人的醋心不退,逼着這十七歲的姨太太在袁府守節。姨太太不敢違拗,就隨着靈柩一同歸到家鄉來。搬運靈柩的那日,湊巧我在半路上遇着。像姨太太那般嬌麗女子,我白在世間鬼混幾十年,兩隻無福的烏珠,實在不曾瞧見過一個。這時雖是在半路上偶然碰到,但我的三魂七魄,簡直完全被勾了去。我知道袁家是個有錢有勢的人家,那大夫人治家又十二分的嚴謹,誰也不能到他家做出姦情事來。我尋思無法,只好求靜心替出主意。靜心倒肯出力,專為這事在袁府走動數月,勸說得姨太太情願落髮出家,終身皈依三寶,拜她為師。叵耐大夫人不答應,說是落髮出家可以,但不許在靜茲庵出家。自己拿出銀兩建了一座小小尼庵,就在袁府背後。亦不知從甚麼地方招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尼姑,陪伴那姨太大。姨太太便真箇落髮修行起來,只苦了我和靜心,費盡心機,到底不曾如願。幸虧靜心能幹,漸漸的和那老尼姑弄熱了,知道老尼姑也不是個六根清凈的人,生性極為貪財。便費許多唇舌,這才答應若送她五百兩銀子,她方肯耽這驚恐。因此我向你要五百兩銀子,就在那夜,老尼姑將靜心給她的藥酒哄騙得姨太太喝下,迷迷糊糊的與我成就好事。次早醒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翻悔也無益了,索性要嫁給我做老婆。若論他的模樣性格,本來做我的老婆也夠得上。不過,我是一個天馬行空沒有羈絆的性子,多添一房妻小,便多一層掛礙。並且她已經落了頭髮,娶回家來也不吉利。只是我心裡雖然這麼想,口裡仍敷衍,教她安心等待,等到頂上的頭髮復原,即娶他回家。她怨我沒有娶的真心,幾番對我說,你既不能娶我回家,此是佛門清凈之地,你今後再不要到這裡來。免得風聲傳到夫人耳里,我性命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