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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燕歸晚妻郎帶着兩個大官兒向西前行,雖然很清楚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地是涼城,但不知怎地,徐墨卿並沒有顯得多麼急不可待,而燕歸晚也沒有像上一次去往涼城時那麼腹熱腸慌。

二年前燕歸晚隨還不是女皇的徐鍾卿出征涼城,一路上日夜兼程,莫說無暇兩側風景,就連那一路是怎麼走過的也是糊裡糊塗。

那時候她初出茅廬,跟隨一眾身經百戰的老將同行,加之她又藏着那強烈的好勝欲,哪裡還顧得上身外的事物?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能在戰場上多殺敵人!

可老天還是給她生動的上了一課,要她第一次面臨死亡,也要她與徐墨卿的距離就此拉近。

徐墨卿見燕歸晚抱着胳膊在對面傻笑,戳了戳她的臉頰,“自己在那偷偷樂什麼呢?”

燕歸晚不回他,掀開帘子坐到九鶯身邊。她先伸了個懶腰,又拉伸幾下筋骨,然後才對九鶯道:“鶯官兒累不累,咱倆換一換,你進去打個盹兒?”

九鶯的確很疲憊,掐指算算從燕公府出來走到現在,也有五六個時辰了。這天已過後晌,但這一路上,他們卻連個小酒肆都沒有遇見。燕歸晚和徐墨卿還在拱廂里睡了那麼久,她和秋生便一直駕着馬前行,雖然速度算不得很快,但也一直未有歇息。

九鶯瞧了瞧一側騎馬的秋生,剛要言語,徐墨卿也已尾隨出來。

“你們倆昨夜久沒有休息好,又跟着我們熬到現在,都進來吧,我們換換。”

九鶯這才將馬車停下來,準備同他們妻郎調換一下。但秋生卻有些猶豫,支支吾吾半日,才道:“殿下,您記得路嗎?難不成您忘了上次咱們奔赴涼城是怎麼迷的路?”

徐墨卿衝著秋生瞪眼睛,“你叫我什麼?”

秋生忙得改口,“徐……徐郎。”復又說道:“就算稱您為徐郎,您走錯路這事兒也掩蓋不住啊!”

燕歸晚已笑的前仰後合,“居然還有這種事,我完全不知情呢!”

“不許笑!”徐墨卿又羞又惱道。

燕歸晚一隻手叉腰,一隻手向九鶯和秋生擺擺,“你們以後不用怕他,他現在已不是什麼殿下,他現在只是徐郎而已!”

九鶯和秋生忍着笑連連點頭。燕歸晚又道:“沒事,哥哥他不認識路,不是還有我呢!你們先進來歇會,待天黑之前我們能找個客棧住下就好。”

秋生和九鶯這才鑽進拱廂里小憩,但九鶯卻趴在秋生耳朵旁嘀咕幾言。這一幕恰被燕歸晚掀開帘子給瞧見,“九鶯你跟秋生說什麼呢?”

“沒,沒什麼!”九鶯一下子將秋生按倒,佯裝他們妻郎早已睡下。

燕歸晚努努嘴,方才把帘子放下來。裡面的秋生輕聲嘆道:“姐姐,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咱們今晚似乎要露宿街頭了。”

“是啊,這才是出來的第一日!”九鶯附和道。

這時徐墨卿已騎在青鬃馬背上,而燕歸晚也有板有眼的趕着馬車。遠處山巒疊嶂風光旖旎,近處綠樹成蔭蔥蔥蘢蘢。後晌的日頭依舊很毒,現下還在夏季的尾聲里。日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細細碎碎的打在妻郎二人的身上。

徐墨卿側頭望着燕歸晚,總覺得自己彷彿在夢裡。不知多少次他的夢境里都是這個場景,但眼下真是實現了,他卻不敢相信是真的。

燕歸晚也回望了他一陣兒,“哥哥總這麼盯着我幹什麼,你要看前面的路,當心被身下的馬兒給帶偏方向。”

“這馬可是跟隨你多年的坐騎,就算帶錯路,也是你這個主人沒有教好。”他心裡是歡喜的,但開了口就又變成與她鬥嘴。

“哼~人秋生可是把你老底兒都揭了,你是不認得路的,休怪我的馬,你欺它不會說話啊!”

“那敢問妻主你可認得路?”

“我當然認得!”

“你確定?”

“確定!”

燕歸晚拍着胸脯打包票,洋洋洒洒地帶着三人朝‘西’趕路。天色越來越晚,馬車裡的九鶯和秋生已睡醒。他們妻郎若再晚一點出來,只怕連修正的機會都沒有了。

九鶯幽幽道:“晚主,這是哪裡啊?”

“不知道啊?就是一路向西走嘛!”燕歸晚若無其事道。

九鶯和秋生忙掏出懷中地圖查看,“我們出了京都豐城向西去,途徑的第一座城池應該是晏城。就算我們今日抵達不了那裡,但也應該在去往它的路上才對。晏城雖不及豐城繁華,但也算是作比較大的城池,它的周邊不該是這般荒涼。”

秋生仔細瞧了瞧地圖,又向四周看看景物,也弱弱地發聲:“晚主,徐郎,我們走錯方向了。這裡可不是去往晏城的必經之路,倒像是去往‘忠烈冢’的路。”

“忠烈冢?”餘下三人一起發出驚嘆。

“可是專門埋葬我們東梁將士的衣冠冢?”九鶯疑問道。

“沒錯,出征打仗的將士死後會被就地掩埋,但是他們身上會有一些遺物。有的被同行袍澤帶回家鄉,返還給親人們留念。但有一些卻是無人認領的,那些無人認領的便被集中埋葬在這裡,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今日的忠烈冢。”徐墨卿解釋道。

燕歸晚也知這段由來,但她卻不是有意往這裡引路的。就在他們商議之際,夜幕已經降臨。徐墨卿搖首頓足,“我怎就輕信了你呢!”

“哥哥還說我?是我們兩個人一起走的路啊!現在走錯了方向,單怪我一人?”

徐墨卿見她已露慍色,只好哄勸道:“不怪你,不怪你。事已至此,我們還是看看怎麼補救才好。”

“如何補救?太陽已落下,這裡又這麼荒涼,除了原地生火就地歇息,還有他法嗎?”燕歸晚繞着馬車跺腳。

“晚主說的極是,黑夜裡趕路多半還是轉不清方向,既如此我們待在原地為上策。”九鶯已將地圖收起,同秋生走到主子身邊等候示下。

徐墨卿想了想,“其他的都還好說,畢竟現在是夏末,晚夕降溫也冷不到哪裡去,況我們馬車上也備了床薄被。只是……”

“只是什麼?”

“我是怕這附近有野狼出沒。”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能怎麼辦!”

九鶯拉過秋生,賠笑道:“既然晚主和徐郎都已決定,那我們倆先去林子去找些樹枝回來,得趕緊把火生起來才行。”

“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徐墨卿叮囑道。

待他們二人走後,徐墨卿走到燕歸晚身邊坐下,“只因為帶錯路就不高興了?我逗你的話都聽不出來?”

“我好像挺笨的,出來第一天就這麼丟人,害得大家要睡在這。”燕歸晚托着腮,自責道。

“我也很笨哪,上一次奔赴涼城時,也是這樣迷路過幾次。”

“我都沒有聽你提起過。”

“我堂堂一國永豐王爵,怎好自爆糗事。哎,對,現在已不是了。我們深居高位從沒在外生存過,遇見這樣的情況也很正常。我想不用走到涼城,你已會輕車熟路。”

“若我常常隨軍出征,就應該有這樣的經驗。現在想想之前的高位到底有些虛得,我還是配不上的。”

“這樣的自省就免了,你就當做陪我出來遊玩便是。”

“就算是陪你出來遊玩,我也得好好照顧你保護你才行啊!”

“是是是,徐郎這一路都需要妻主好好保護。”他向她拱了拱手。

少焉,九鶯和秋生已抱着一些折斷的樹枝回來。幾個人合力生起篝火,又從馬車上取些乾糧和水充飢。四個人坐在篝火邊上打諢說笑,也不覺滯留在這荒郊野嶺,是件多麼糟糕的事情了。

只有一輛馬車,也只有蜷曲在裡面歇息才能稍微舒服一點。燕歸晚知道九鶯和秋生肯定要把地方留給他們倆,但她卻不想事事以“主子”的身份壓着他們,何況大家一起出來,受的苦遭的罪都是一樣的。所以她跟徐墨卿默契的達成一致,與九鶯和秋生說定,上半夜他們妻郎在馬車裡過,下半夜再對調回來。這樣四個人都能得到休息。

不等九鶯妻郎推脫,燕歸晚已將他二人塞進馬車。她和徐墨卿則繞在馬車前後,給兩匹馬兒餵了點馬料和水,虧待誰也不能虧待這二位“仁兄”。

漸漸地周遭都安靜下來,樹林子傳來陣陣“奇怪”的聲音,之所以說是奇怪,是因為他們倆分辨不出到底有幾種動物在發聲。

“是豹子?還是野狼?或者是狗熊?”燕歸晚猜測道。

徐墨卿驚駭不已,“晚兒,你可別再亂說,若被你猜着了,我們也不用到什麼涼城,去什麼西洲了,咱們四人今晚就得把命留在這兒。”

“別怕嘛,有我在!我給你安全感!”燕歸晚攔住徐墨卿的腰身,安撫道。

徐墨卿只覺她還是沒有意識到他們已開始面臨危險,再不是平時在桃夭館裡鬧着玩了。但這樣也好,總比她哭喪個臉亂自責要強。

“現下我倒有件事情,需要晚兒來保護我。”

“什麼事呀!”

“我想方便吶,忍了好久了。”

燕歸晚哈哈笑起來,“喲,敢情哥哥是嫌棄這裡環境太糟糕?”

“我是怕那樹林子再竄出來野貓!”徐墨卿逞強解釋道。

燕歸晚推着他往旁邊樹林子走去,“你別怕,有我在呢!我在旁邊給你守着,哥哥趕緊解決一下,不然憋着多難受啊!”

徐墨卿小心翼翼地走向林子里的隱蔽之處,乍然間,他“啊”的一聲跳出來,整個人直往燕歸晚懷中鑽去。

“怎麼了?怎麼了?”燕歸晚以為他真遇見野狼了。

徐墨卿哆哆嗦嗦道:“有貓,我聽到貓叫了!”

她一把推開他,“你要嚇死我啊!”剛說完這句,便看見徐墨卿一隻手緊拽着自己直裾的下擺,而他臉上那惶恐的表情也不是裝出來的。

她這才重新將徐墨卿抱在懷中,“是我不好,忘了哥哥最怕貓的。你是不是還沒有方便吶?”

他咽了口唾液,尷尬道:“嗯。”

“你……就在這裡解決吧,我不看的,你不要難為情。”她轉過身去,望向天上的星空。

須臾,徐墨卿重新走回她的身邊,“哎,我在你面前真是形象全無了。”

“哥哥說什麼呢?你快瞧,天上的星星亮不亮?”

“亮。”

“那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嗎?”

“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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