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聽聞嗤之以鼻,輕蔑道:“倒不是輕視她東梁女國,但終究是女子當家,居然派兩個黃毛丫頭來出戰?”
手下人躬身垂首,等待袁朗的示下。袁朗略沉思片刻,“召集眾將就地議事!”
須臾,南海國的眾將領已圍在袁朗身邊。他乜斜眾人,故意刺激道:“你們自己說丟不丟人?讓東梁那一千女子給弄成這副慘兮兮的樣子!”
眾將領不敢接茬,接二連三的把頭低下去。袁朗踅步到他們每人面前,“前面幾場仗打的太過順利,以為勝利在望就可麻痹大意?”
“主帥,那接下來該怎麼辦?不然咱們急速攻城吧?”其中一將領提議道。
袁朗彷彿聽了個天大的笑話,“攻城?前幾日尚可一搏。如今,你摸清楚那澤城裡有多少援軍?一旦輕舉妄動,要我幾萬將士慘死他鄉?“
另一將領不屑道:“也不是沒有和她們交過手,終究是一群弱不禁風的女子,哪裡是咱們的對手?”
“喲?房將軍可是忘了自己身上的那幾處刀傷?之前在戰場上,你可討到半分便宜?”袁朗再次望向被燒的一片狼藉的營寨,“明明我南海才最懂觀天術,卻讓東梁鑽了空子!”
眾將士長吁短呼,只見一名小將從人群里走出來。此人昂藏七尺,氣度不凡。他雙手抱拳,聲音洪亮道:“主帥,小將願意去往澤城城下叫陣,指名要昨夜來襲的將軍出來單挑。她們若是不應戰,咱們大可羞辱她們一番;她們要是敢出來應戰,不管是誰,我必殺之!”
袁朗唇邊帶笑,這小將名為張梟,前不久將燕清影斬殺的就是他。
“張梟,你的口氣倒是不小!”袁朗明着在諷刺他,暗裡卻對他很器重。
張梟抱拳相說:“主帥,昨夜被偷襲,我南海輸的丟臉。若就這麼退回海上,真是太便宜東梁。可派出去的探子紛紛被殺,證明東梁的防範意識很強,我們在沒有摸清楚對方實底之前,還是不宜大舉進攻。”
“你繼續說下去。”
“那位燕清影的首級還在我處,我拿去歸還給她們便是!”
袁朗臉上都出滿意的笑,一眾將士也都覺得這個法子可行。張梟單膝跪地,“主帥,小將願意即刻赴戰。”
“你要多少兵馬?”
“十餘鐵騎足矣。”
“若被城牆上的弓弩手射中,或是她們出兵來擒呢?”
“將士戰死沙場,這是何等的光榮?”
“准!”
袁朗放聲大笑,“馬上就去!去給我教訓一下對面那群女子!”
張梟領命,提上早已腐爛不堪的人頭,率領十餘鐵騎奔赴二十里外的澤城城下。
澤城裡,眾將領圍在大營中,一上午均未等回探子來報。李韻和撫着腰間寶刀來回踱步,“莫不是咱們的探子都被南海給發現殺掉了?偷襲已過去半夜,今日也到了正午,那南海怎麼連點反應都沒有?”
朱欣然雙手撐在沙盤上,“李將莫急,沒有消息或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嚴荼也聚精會神地看着沙盤,見到朱欣然幾次三番的挪動小人偶,問道:“欣然將軍覺得他們不會退回海上?”
“按照袁朗的性子,他未必肯退。天氣越來越熱,晚夕露宿,也不會太過難熬。”
兩位大將軍正在低聲商議,燕清璧忽然從外跑進來,渾身氣得直顫抖,眼淚嘩嘩地往下淌。
燕歸晚驀地站起身,跟着一陣頭暈目眩,她極力使自己站穩,方道:“清璧你慌張什麼?有什麼話慢慢說!”
燕清璧“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再也沒有前幾日那般冷靜。她望向燕歸晚,痛苦道:“長姐,那殺害我姐姐的宵小,在城下叫陣,要昨晚偷襲他們南海的將軍出去單挑。”
“你確定是城下之人將清影斬殺?”
“他提着我姐姐的頭顱來的!”
眾將領倏然嚴肅起來,李韻和一把扯過燕清璧,“你別哭,我出去會會他,誓把清影的頭顱要回來!”
“不可!小心有詐!”朱欣然阻止道。
她迅速帶領眾將登上城樓,往城下望去。只見城下不遠處只有十餘鐵騎,唯有一人提着一顆人頭在前方叫囂。城樓上的弓弩手皆已做好準備,只要朱欣然一聲令下,便可將那狂徒射死。
可是他的手中有燕清影的頭顱!更不知那十餘鐵騎的身後還有沒有伏兵?
“東梁是沒有人了嗎?一群膽小如鼠之輩,只會暗地裡偷襲算什麼本事?出來啊,與我決一死戰!”張梟頤指氣使地叫罵著。
李韻和忍耐不下去,“媽的,我去!”
燕清璧把吊在胳膊上的繃帶一扯,“不行,我去!”
“你們倆爭什麼?”燕歸晚怒道,“都不要爭了!”她走到嚴荼和朱欣然面前,躬身叉手:“二位大將軍,士可殺不可辱,末將懇求出城應戰!”
“晚兒!”嚴荼見她眼中含淚,“我們不能衝動。”
“只放我一人出城,之後便關上城門。若有詐,只死我一人。”燕歸晚懇求道,“但我燕家女兒的人頭,必須由我奪回來。”
朱欣然瞄了眼一隅的徐墨卿,卻發現他並沒有什麼話要說。難道他也支持燕歸晚單刀赴會?
“殿下……”朱欣然和嚴荼幾乎異口同聲。
徐墨卿憮然笑之,“你們問我?那我說,燕將得去。”
他知道這是一次冒險,但他不能阻止她。他懂得她的心思,更懂得這對於她來說有多重要。縱然萬般不舍,他也得放手,讓她出城應戰。
朱欣然和嚴荼互相對望一眼,“那你要萬般小心,我們在上面策應你。”
燕清璧和李韻和圍到她的身側,“晚姐姐……”
“我一準帶清影回來。”她安撫二人,旋即走下城樓,準備與那南海將領一決高下。
徐墨卿不動聲色地跟在她的身後,直到她已披掛上馬,持長槍而去。中途他們沒有說一句話,他就在她的身邊默默相伴,唯有在打開城門的那一瞬間,她回首衝著他莞爾一笑。
妻郎都不知道,這會不會就是永別!
燕歸晚一手提着長槍,一手牽着馬轡,不徐不疾地來到張梟面前。
“少在這張狂了,報上名來與我一戰!”燕歸晚槍指對方。
張梟盯着對面的燕歸晚,忽然手下一抖,這人……怎麼跟掛在戰馬身上的頭顱長得有幾分相似?
“我乃袁大帥麾下張梟!”
燕歸晚點了點頭,“我妹妹是你殺的?”
張梟這才瞭然她們是一家人。他拍拍掛在馬身上的頭顱,“昨晚是你率領偷襲我軍營寨?”
“沒錯!是我!小兒,你記好我的名字,我叫燕歸晚!”
語畢,燕歸晚率先縱馬,向張梟揮出一槍。張梟提長戟抵擋,奮力向外一抗,兩馬相交後錯落開來。燕歸晚再次挺槍刺來,張梟再次出戟將她擊退。
三五個回合之後,張梟的眼中迸出火花,“有點意思,燕什麼?小爺我就陪你好好打一場。”
“廢什麼話,受死吧!”燕歸晚提槍再上,堪堪從張梟肩膀處划過,勉強算是劃破了點皮。
張梟不甘示弱,收起玩味笑容,兩腿一夾馬腹,揮舞長戟狂奔而來。在燕歸晚身前一個虛晃,長戟由右手挪至左手,直衝燕歸晚的要害扎進。燕歸晚閃躲不及,仰面向後靠去,才躲過這一戟。
她勒緊韁繩向旁撤了幾步,自知體力上不是張梟的對手。再這樣消耗下去,輸的一定是自己。對面那十餘鐵騎發出刺耳的咆哮,她身後的城樓上,持續傳來助陣的鼓點,更有無數雙眼睛在看着自己。她不能輸,她要帶燕清影回家。
張梟饒有興緻的望着她,“怎麼?打不動了?你若認輸,我可以收手。你求一求我,這人頭我倒是可以考慮還給你。”
“你做夢吧!”燕歸晚啐了一口,再次主動出擊。
這一次她的目標不再是張梟,而是他身下的戰馬。她提着長槍橫掃馬腿,那馬頓時受驚,不住地嘶鳴,前肢不穩,差點將張梟晃下馬身。張梟緊抓韁繩,想要將馬重新拽穩。燕歸晚瞅準時機,一躍上了馬背,足尖輕點,刺向張梟。
張梟再顧不得身下坐騎,棄馬而逃,與此同時,他也一手將燕歸晚抓住。二人紛紛滾落下馬,滾了好幾圈方才停下來。張梟動作迅速,欺身將燕歸晚鉗制在身下,長戟橫壓燕歸晚的喉嚨處,渾身的青筋早已蹦出,似要將她親手殺死。
燕歸晚躺在地上,手中長槍扛不住來至上方的壓制,已露下風之勢。
城樓上的眾人皆把心提到嗓子眼,李韻和實在看不下去,跑到嚴荼身邊,“大將軍,我要請戰,助燕將一臂之力。”
嚴荼搖了搖頭,“暫時按兵不動。”
“再不出去,晚姐姐就要沒命了!”
“你怎知他們後方沒有埋伏?”朱欣然也不贊同。
徐墨卿望着那被完全壓制住的燕歸晚,恨不得跳下去替她受過。可是他不能,他只能在城樓上凝望着她,心如刀割!
就在這時,燕歸晚的一條腿忽然擺脫束縛,衝著張梟兩腿之下狠狠踹去。張梟面色大驚,頓時失手,發出疼痛的哀嚎。燕歸晚乘機反撲,直把張梟壓在身下。在這個過程中,二人的長槍長戟皆丟失旁落,張梟的鎧甲扯開大半,而燕歸的盔帽也掉到地上。她一頭如瀑長發,垂披下來。
燕歸晚急忙抽出腰間長刀,刀刃直逼張梟的脖頸。她筋疲力盡,渾身大汗淋漓。而她身下的張梟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做出受死狀,咧開嘴大笑:“萬沒想到你是個這麼漂亮的女將軍,能死在你刀下,我張梟不冤!”
“登徒子!”燕歸晚厲聲道,“說,南海為何要侵犯我東梁!”
張梟笑而不語,燕歸晚再道:“昨夜損失可否慘重?”
張梟仍舊笑而不語,那十餘鐵騎已有欲上前的趨勢。燕歸晚仰頭大喝:“退後!不然我將他斬首!”
嚴荼和朱欣然這才反應過來,燕歸晚根本沒有想殺死張梟,她是想要將他俘虜!燕歸晚持刀抵着張梟要害,令他站起身來,“去,把我妹妹的頭顱拿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