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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幾個彈指,她的寰宇宛若失了聲,唯有幾句不真切的童謠在上空飄蕩,聲音越來越模糊。

目所能及,是萬頭攢動,是花繁錦簇,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它們無聲地在她眼中穿行而過,猶如末日的萬花筒,教人越陷越深。

她漸漸在摩肩擦踵里迷了路。

攢眉千度,一千種不可思議里,她只是一抬眸,長街的另一頭,那個熟悉的身影好像又出現了……

“白餌!”

肩膀被人猛地一拍,她愣是嚇了一跳。

一回頭,才發現是將離。

“將離你嚇我一跳!”她拍了拍胸脯,微微喘息着。

將離朝長街的另一頭掃了一眼,然後一副納悶地態度問她:“看什麼呢?看得那麼入神?方才在遠處喊了你半天,你沒聽見?”

她驀然想起了什麼。

迅疾回頭,長街的另一頭,一輛馬車經行而過,唯剩清風卷落葉。

“剛才,你有看見什麼熟悉的人嗎?”她回過頭朝將離迫切地問。

“熟悉的人?沒有吧!我只看見了你。”將離疑惑地回答,“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剛才看見了一個和我認識的朋友長得很像的人,我還以為是他。”白餌回道,眉間隱着淡淡的惆悵。

“不會吧,這裡可是南靖。你之前在秦淮可有認識來自南靖的朋友?”將離問。

她搖了搖頭,沒有再開口,着實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麼,他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何況,這裡是南靖,她怎麼可能會在這遇見他。

拋開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白餌抬起頭問他:“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去錦龍客棧找你沒找着,後來聽店小二說你去隴上月了,所以就尋思着來這找你。”他解釋完,旋即拉起她的手,道:“白餌,我們先回客棧,我有事和你說。”

她急匆匆地跟上他的步伐,終是沒忍住,再次回頭望了一眼,眼裡透着淡淡的期許。

錦龍客棧。

“殺手角逐計劃?”白餌坐下來,倒了兩杯茶。

將離關了兩扇窗後,坐到她身邊,解釋:“殺手角逐計劃又稱殺手死亡計劃,目的在於通過重重考驗確定殺手的能力和水平,強者勝,弱者負,每個殺手在這個過程都有機會證明自己。他們在神將司的位置也會根據他們最後的成績決定。還記得曾經和你說過的神將司的評判標準嗎?”

“我知道,你說,如果按十殺作為底線的話,我是九殺。”白餌回道。

“神將司只有一殺、二殺和三殺,能配得上三殺的,都是神將司的頂級殺手。所以,每年的殺手角逐計劃都格外殘酷。”將離輕嘆一聲。

白餌眉心頓時一皺,意識到了什麼,擔心着問:“那你豈不是也?”

將離搖了搖頭,平靜一笑:“接下來便是我此行要交代你的。今年和往年不同,我被莫名被虯姝夫人選中主司這次殺手角逐計劃,這意味着——”

她頓時鬆了口氣,淡淡道:“主司這次計劃那便意味着,接下來這段時間,你既不用參與層層殘酷的角逐,也不用被派去完成刺殺任務。這當是極好的。”

他抿了抿唇角,眼中透着一些不確定,“其實,主司這個計劃並沒有那麼容易,我預感,它會比我預想更加棘手。”

“以你的本事,一定沒問題的!”白餌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問:“這次計劃何時進行,大概什麼時候結束?”

他默了默眼神,低着頭回:“二月二龍抬頭那日正式啟動,預計臘月初才能結束……”

“什麼?”白餌當即大吃一驚,“一年!神將司的殺手這一年都在完成這個角逐計劃,那麼誰去接任務?”

“還記得之前和你說的神將司的四季考驗嗎?春季的冰湖求生,夏至的叢林探險,秋季的同門對決,冬季的漠野尋蹤,這些都是角逐計劃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司里會定期進行很多場比試,其他時間,殺手們繼續接任務,沒有任務的便繼續訓練,有時候,完成刺殺任務也會成為他們考核的一部分。”將離解釋道。

白餌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舉起茶盞,頗是正式地說:“那我便以茶代酒,提前預祝你成功!”

將離寂寂地看着她,此時此刻,在她臉上竟看不到一點失落。

他沉默着接過她送過來的茶盞,終究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問:“白餌,你聽我講完這件事之後,你心裡失望嗎?”

“失望?我為什麼要失望?”她有些讀不懂了。

“角逐計劃雖是二月二進行,但很多事情實際上從我接受這個任務那一刻起,便已經在做了。今天,我並非是特意來找你,而是順道過來的。”他的語氣有些低沉。

“嗯,我明白。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嘗試對上他低垂的眸子,嘗試去讀懂他。

“當初說好等我們到了南靖以後,我便帶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陪你忘掉以前那些不愉快,然後去做你想做的事。可是,一回司里便臨危受命。我現在發現,我好像無法為你做些什麼,我只是把你帶到這裡,然後扔你一個人在這裡……”他的眼眶彷彿被針刺了一般,有些生疼,說著說著,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

白餌拉起他的手,笑着搖了搖頭,“怎麼會呢?你說的那些不愉快,我早就忘了的啊!我覺得我現在在這挺好的,我聽了你的建議,靜下心來試着去發現這裡的與眾不同,目前來看,這裡的氣氛處處透露着寧靜和諧。住在我隔壁的王大娘和藹可親,店裡的小二阿祥幽默風趣,看似高冷的老闆實際上格外得平易近人。當我走出這個客棧,我遇到的每個陌生人給我的感覺都格外得親切,看着他們,我總能想起秦淮河畔那群熟悉的面孔。還有啊,這裡的景緻和秦淮特別得像,一切都很熟悉。”

聽她淡淡地說出這些,他的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內疚就像潮水一層一層地漫上心扉。

在某個瞬間,白餌很明顯能夠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手心顫抖了一下,她收回落在窗子處的視線,向他關切地問:“將離,你怎麼了?”

他立刻鬆了手,然後起身向後,“我去喊小二炒幾個菜——”

發現不對勁的白餌連忙起身,正想說什麼,不料,正顧着擦眼睛的他,猝不及防地被腳下的貓絆了一跤,整個人幾乎要摔了下去。

沉睡的貓受了驚,發出一陣嘶啞的叫聲後,便灰不溜秋地從門縫溜走了。

“嘶——”一股連着手指的疼痛瞬間在背部爆發,這一刻,疼痛卻是難掩。

看着眼前的一幕,白餌忽然察覺出了什麼。

她去扶他,他卻一味地躲避,笑着回應她:“走得急!走得急!應該是太餓了!”

她站在那裡,很認真地問他:“你是不是又受傷了?”

“沒有,可能是原先的傷口又裂開了,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他摸到桌子,趔趄地坐了下來。

“你別騙我了,你的背部原先並沒怎麼受傷,傷口裂開那也是腹部與手臂的傷口裂開,可你現在連坐都坐不直!”

她為他敷了一路的葯,身上有哪些傷,她比他自己還要清楚。

側坐的將離,到底還是沉默了。

白餌問起:“昨夜你回神將司之後,發生了什麼?告訴我。”

“……咳!也沒什麼。”將離微微側過腦袋,雲淡風輕地向她解釋:“就是因為當初我主動與黎桑太子負盟的事,有違神將司的原則,受點小小的懲罰也算是罪有應得!你知道的,我性子硬,冒犯神將司原則的事時常不可避免。這些小傷,於我都是家常便飯了!沒什麼大礙的!”

她絲毫不想聽他再說一句,默默無語地強行將他扶到羅帳里,然後從行囊里取出備用的葯。

當她要起手為他寬去上衣時,他旋即做了止:“白餌,真的沒有大礙,不必了。”

她沉着一張心事重重的臉,堅持要這麼做,無論他有多麼不願意。

當那些殷紅殷紅的傷疤以流膿加腐爛的方式暴露在她面前時,她徹底怔住了,心中猶如刀割一般。

那一刻,趴在床上的他徹底沉默了,此刻,雖看不見她的臉,卻亦可想象出那是何種神情。

他摸到她一雙冰冷的手,安慰着:“沒事的,不用擔心。”

她可以想象得到,當他承受完這半身傷後,是如何對待自己的。

“你怎麼這麼傻!”

被這幽咽的聲音一震,將離困惑地問:“什麼?”

“將離你聽好了!從今以後,我不管何時何地,我要你時時刻刻記着,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我不允許你瞞着我受傷的事,更不允許你一個人默默背着我受傷!殺手的第一要務不是想着如何儘快完成任務,是懂得如何保護好自己!還有!你不要總覺得自己很強就可以任意妄為,骨子裡的倔強不是你受傷後平淡一笑的借口!你若再這麼對自己,你遲早會成為一個廢人的!”她半是責備半是哀傷地說出,淚光一閃一閃。

“……成為廢人好,這樣,你就可以照顧我一輩子了。”他像個孩子似地窩着那裡,輕聲低語,明媚也憂傷。

“你說什麼?”她瞬間來氣,簡直是錯付了心傷,“那你就廢着吧,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

說罷,抹了眼淚準備走開。

下一瞬,卻被他一手拉住。將離微微側頭,眸子里滿是寵溺,“好啦,你和我說的,我會牢牢記在心底的,並且時時刻刻提醒着自己,飯前在心裡默念一遍,飯後還在心裡默念一遍,閉眼前念一遍,睜眼時又念一遍……你說,好不好?”

見到他這副打死也不怕疼的樣子,她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坐下來念叨:“但願你說到做到吧!”“保證說到做到!江湖人不誆小姑娘!”他伸出四個指頭,比划著。

“我才不是你說的小姑娘!每次聽你說這三個字總覺得你在說我傻!”她也是後知後覺。

“這我就不知道了。在我心裡,你永遠是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