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娘,拿到葯了!”急切的嗓音像一根小火苗,“嚓”的一聲,照亮了一家人的心。

母親閃動着一雙淚眼,連聲道:“好,好,桃兒有救了,桃兒有救了。”

柳氏着急接過白餌手裡的葯,擦乾了眼角的淚。但白苓不在屋子裡。

漆黑漸漸壓了下來,大家吃了點東西後,喝了葯的小桃桃已經醒了。

“到底是年輕人,身子骨好,血液旺。”母親看着恢復得很快的小桃桃,嘴角也難得地笑了。

柳氏抱着小虎子哄睡着後,小心安置到床上,床上擺着一隻白生父親送給孩子的滿月布偶,是一隻大笑的小老虎。白生父親希望小虎子能像這隻布偶一樣虎虎生威,所以就把孩子的乳名取為小虎子。

“這還得多虧白餌,及時找來了葯。”柳氏坐到母親身邊,接上了母親的話,聲音很輕。

“是啊,我的餌,長大了。”母親欣慰地看着白餌,覺得心裡很踏實,又道:“如今受着風人的壓制,都在狼口邊生存,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隔壁給桃兒看病的衛大娘,以及肯給餌葯的那個......”母親一下子語塞,想不起名字了,下意識看向白餌。

白餌楞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回:“祁掌柜!”聲音很大,好像在掩蓋什麼。

“對,還有大善人祁掌柜。這兩個名字咱們都得好生記着,不能忘了別人這份天大的恩情。”母親接著說。

“什麼祁掌柜!分明是那個負心人何輒!”

凄厲的聲音從院子里傳進來。

白餌坐直了看向進屋的三姐白苓,沉下來的臉像被大雪壓斷的枯樹枝,一片冰冷,兩個通紅的眼睛,像被針扎過了似的。

“三姐,你在說......什麼?”白餌聲音有些顫抖。

柳氏和母親趕忙拉住了白苓的手,憂心忡忡地問:“苓兒,你這是怎麼了?”

“你敢否認今日給你葯、送你回來的不是何輒嗎?”白苓扯着嗓子質問,淚珠再次崩落,“晚時我去外面找你,雖然親眼看見那一幕,但我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會和她的姐夫好上,可是到現在你還在拿什麼祁掌柜來唬人,我突然就信了!從頭到尾,你分明就在欺騙我,欺騙你的親姐姐!”

白苓的話在心壓了好久,自從她看見那一幕後,她就躲在院子里一直哭,一直想,深深覺得自己看到的不可能是真的。可何輒似乎已經在自己的胸口插了一刀,而這把刀確實是她親妹妹遞的。

床上睡着的小虎子的腳突然抽搐了一下,顯然被爭吵聲驚醒,哭聲慢慢從嘴裡出來。柳氏趕緊哄孩子。

母親嚇了一跳,責問:“苓兒,你在胡說什麼?她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麼能這樣說她。”

白餌站了起來,解釋:“三姐,何輒是在我拿葯的路上碰見的,他擔憂我和小桃桃的安危才送我回來的,我和何輒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解釋有什麼用,不過是越描越黑,白餌從未見過三姐這般模樣,她早料到或許將來有一天三姐會知道何輒的真實心意,但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她用大大小小的謊言來阻止姐妹反目成仇,可謊言本來就是假的,註定敵不過真相。

小桃桃躺在床上,嚇得幾乎不敢說話。

“你們要是心裡沒鬼,既至門口,他又為何不敢親自進門看看他未過門的妻子!”白苓逼問道。

難道要**裸的告訴白苓何輒不愛她的事實?還是要坦言何輒已經投靠了風人,然後再狠心勸她放棄何輒?白餌想了很多,但怎麼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小虎子哭聲漸大,柳氏緊了緊眉,擔憂爬上心頭,但總覺

得這種擔憂和以往的擔憂不同。

“三姐姐你錯怪四姐姐了,若是四姐姐真的喜歡何輒哥哥,那天晚上四姐姐就不會拒絕和他一起走!”小桃桃終於勇敢地提起嗓子,一心為白餌辯解。

白餌驚了,她想起了秦淮出事的前一個晚上,原來她和何輒的對話被小桃桃聽見了。

小桃桃的話像大雨將至的天空,驟然電閃雷鳴。白苓坐在地上,兩個淚眼直直地看着小桃桃、白餌、母親、柳氏,他們的臉上有趣地掛着同一種表情,默契感十足。她猝然開始不停地失聲抽笑。

簪子是假的,她和何輒的婚事是假的,何輒的心更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逃亡的路上她什麼也沒帶,唯獨帶了那件不可方物的鮮紅嫁衣,那可是她日日夜夜她放在枕邊心心念念的嫁衣啊!母親不知道,何輒更不會知道,呵,她突然覺得真的好滑稽,好諷刺。

簪子掉了下來,再也挽不住青絲。

“跳!給我跳下去!”

隔壁傳來的動靜讓一屋子的人都大驚失色,白餌和母親跑到窗戶邊瞥了眼聲音傳來的地方,是衛大娘一家和一群風人!

大難臨頭的信號在所有人眼裡閃過。

“快把燭火滅了!還有門窗,關緊!”母親壓低了聲音。

小虎子越哭越厲害,哭聲像一把把刀子扎在所有人本就稀巴爛的心裡。

透過窗戶的縫隙,只見衛大娘被推到隔壁院子的井口邊。

“跳下去,快跳下去!”

“你們這些天收的狼崽子,你們會遭報應的!你們會遭報應的!”

“噔!”衛大娘落井了。

小虎子的哭聲斷斷續續,柳氏捂着。突然,其中一個風人的眼睛掃向白家老宅。

一家人驚愕地埋下頭,小虎子掙扎的神情在他們瞳孔里越放越大。母親眼淚直流,沒有聲音。小桃桃已經嚇暈了。

風人押着衛大娘的幾個媳婦,腳步聲越來越近,小虎子的聲音越來越小。

汗從額頭一直滑到孩子的臉上。柳氏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手捂得越來越緊。

沒聲了,一點聲都沒了。

腳步聲慢慢的,慢慢的遠了。

柳氏的手緩緩鬆開了,上面沾滿了液體。

柳氏看着床上那隻紅色的小老虎,小老虎露出了兩顆虎牙,笑得特別開心,告訴他們:“你們看,床上那隻小老虎,笑得多開心,就像小虎子一樣。以前每次小虎子哭,他爹爹都會在旁邊給他搖撥浪鼓,搖着搖着他就不哭了,但他要纏着我給他唱小童謠,我唱呀唱,唱着唱着,他就睡著了,這個時候,他爹爹就會把小老虎放在他身邊,陪着他,一起睡......”

白餌看向那隻真的在笑的小老虎,整個心都碎了,小虎子才不到一歲,才來這個世界不到十二個月,還沒來得及開口清楚地喚一聲“娘親”,還沒游遍秦淮這片生養他的熱土,還沒嘗過各種口味的美食,他就這麼的死了,被自己的親娘活活捂死的,而他的父親還是生死未卜,更別談見上孩子最後一面。這簡直要把嫂子逼死。

白餌知道,嫂子十八歲入白家的門,生兒育兒,孝敬公婆,對待白家這幾個妹妹勝似親生,一個媳婦做到這個程度也當堪稱典範,老天怎麼可以給她這麼一個殘酷的打擊?但嫂子又能如何,因為一個孩子引來一群風人,讓白家五口老老少少都陪葬?這種罪孽恐怕輪迴幾世都贖不完。她忽然明白,自從漠滄風國蠶食秦淮那一刻起,這個世道就註定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