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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燒上了他的眉毛,搭上她作甚?

瑞安殿,煦暖閣中。

石蹇將她請進去後,便忙着掩門。

白餌比他還忙,臨門掰扯住:

“石郎君!陛下還在早朝,哪裡來的召見?”

“有!有,昨天晚上便說了要召見!”

石蹇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

白餌哪有那麼好騙,昨晚她人都還在回秦淮的路上,西宮誰人接旨?

見她眼有遲疑,石蹇略帶心虛地補了一句。

“燕才人!您就在這先等着!君主馬上就到了,就到了……”

她可不甘心!

神思一轉,手上掰門的力氣更大,忙向外面的石郎君哀哀:“石郎君啊!妾身這一路舟車勞頓的怕是伺候不好君主了!”

石蹇不聽不聽,心想把門鎖了便完事!

但,裡面那道掰扯的力氣是想讓他自卑?

“不如……”

眼看着兩扇門的縫隙由小便大,白餌逮住他的目光,忙擠着微笑說:“不如!石郎君留下來伺候吧!”

石蹇心想他留下來有什麼用啊,牙根咬咬,面上一痙攣:“不妨事不妨事……才人只要人在裡面就行了,嗯……”

“哐——”

“還有啊,我前——”

“當——”

前幾天染的風寒尚未痊癒,此時伴君只恐有傷龍體。

“……”

看着忽然被鎖上的門,白餌瞬間急得跳腳,狂在門上拍,“石郎君!您這是作甚!開門,開開門好嗎?”

那大功告成的聲音在門縫外響起。

“燕才人,您就在這好生待着,君主馬上便來啦!”

“石郎君為何要這樣,石郎君您做人不能像這個樣子的,真的,石郎——”

那門窗上人影一飄,偌大的煦暖閣,終究是沒了一點聲音。

教人瑟瑟發抖。

說實話,她非常想跑到金殿外去偷聽,去看一看漠滄無痕被罵得狗血臨頭的場面。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想到燕州那群難民,再想想正在聚龍城養尊處優的漠滄無痕,便覺得忿忿不平!

越想越惱火,白餌雙手撩撩,針一樣的眼神盯了盯那些或貴重或華麗的陳設,突然有一種砸東西的衝動!

此時,門外好像有聲音了。

“不好!怕是漠滄無痕下早朝了!”

白餌踱踱步,縮縮頭,一下子便亂了起來!

她現在一想到漠滄無痕就沒好臉色,待會跟他照面,不是忍不住笑出聲,就是擺臭臉!

這樣子斷然要暴露的!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憋屈過!

耳聽得外面已經在開門了,她眼珠子登時往內閣開着的兩扇門一轉,噌地一下便跑進去了……

石蹇的聲音窸窸窣窣響了一會兒,門輕輕掩上之後,偌大的煦暖閣又沒聲了。

白餌背守在內閣的門後面,就跟站在鋼絲上一樣,心跳跳得厲害。

外面怎麼那麼安靜?

漠滄無痕呢?

漠滄無痕獨自站在那,一襲金色的龍袍尚未換下。

往日那身矜貴的龍袍穿在身上,將整個人襯得容光煥發、光芒四射,無論男人女人,看一眼便要心動,換作誰都不行,那氣質只有他才能拿捏到位。

可此刻,卻再也撐不起那挺拔的腰身。

他停在那,知道她就在裡面,一直沒開口,就像,不知該怎麼去稱呼她似地。

“燕才人。”

被這近在耳側的聲音嚇壞了,白餌忙尋頭轉向地朝着外面欠了欠身:“陛,陛下!妾身見過陛下。”

能在此時聽見她的聲音,便是最好的慰藉。

漠滄無痕上前一步,忍不住想要推開門快些見到她。

她不知道,這些天沒能見到她,他就像大病了一場似地,每每奏摺在手,思緒總是在窗外。

他失去了她兩年,熬過了無數孤寂時光,獨獨這幾天一刻也平靜不了,每日所想,亦是每時每刻所想,便是想見她,想見她,只想見到她!

他開始發現,這種念想,已經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那種思念,便像是魚兒離開了水,一刻也無法呼吸。

“陛下!”

見他要推門而入,白餌忙在裡頭扒扯住,先穩住一口氣,然後咳咳嗓子。

“陛下!妾身在回來的路上染了寒疾,眼下雖無大礙,但身上的濕氣還是重的!妾身不敢相對,以免驚擾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你染了寒疾?”他滿是擔憂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說得很急:“妾身已無大礙!陛下勿念!”

那聲音,針一般,已教人聽不出一絲感情。

漠滄無痕不想去管這些細微,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斷壓迫着他的神經,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最後是兩目微垂,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平復下來,攢着一口氣力:“開開門好嗎?讓朕看看你……”

“為了陛下的龍體,恕妾身不能開門!”她搖了頭,很果決。

“朕不在乎這些!朕,只想看看你。”他的話不帶一絲猶豫,他想告訴她,他只在乎她。

“可妾身在乎!!!”

裡頭的聲音頓了頓,同樣是斬釘截鐵:

“妾身,在乎陛下不在乎的那些!”

“有些東西,陛下可以不在乎,但不妨礙別人在乎!”

不是嗎?

她多麼想問問他。

可那個人似乎連回答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漠滄無痕慢慢緊着一個拳頭撐在門上,腦袋垂了下去,是徹底地寒了心。

她的話一遍遍說出口,語氣絲毫不輸給朝堂那些聲音。

從朝堂上獨自離開時,恐那些請柬源源不斷,溫公公說此時不宜迴風華殿,便作引,到了瑞安殿。

瑞安殿前,石蹇跟他說,她早已在閣中等候多少。

得知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她不知道,他心裡有多開心,那些從朝堂上帶出來的不逞與委屈頓時一掃而空!

被群臣叱責,被萬民叱責,根本不算什麼。

可直到這一刻,他才不得不聯想到,原來,她也偏信了朝堂那些聲音……

連她也要這樣對他嗎?

他在內心搖搖頭,他不信。

“你不願見朕,不是因為怕會給朕帶來病體,是因為不敢再正視朕,不想給一個昏君當陪襯,對嗎!”

明明在用力剋制,可他的聲音到底還是難掩顫抖。

被這樣的話一驚,她旋即欠身,滿是惶然:“妾身不敢。”

“朕知道,你和他們一樣。”

他側過頭去,目中凄寒,卻沒有半分猶豫。

不是不願再看她一眼,而是不想讓她再看到自己一眼。

她既從一開始便選擇閉門不見,他又何必這樣為難她呢?

他臉上驀然自嘲一笑,無聲之中寫滿了諷刺。

白餌垂着頭卑躬着,絲毫不敢動一下,更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隔着一扇門,即便他察覺不出,動作仍舊十分恭謹。

已屢屢觸怒龍鱗,只需他一聲呵斥便可教她人頭落地,可心中仍舊嘴硬着,既不肯放過自己,也不肯饒過任何人:

昔日冷酷無情之人,此刻終於體會到了何謂眾叛親離、何謂帝王孤獨了吧?

可對於他來說,眾叛親離,帝王孤獨!

兩年前,當所愛之人,因命運捉弄,因世道不公,一一離他而去,從那一刻起,該嘗的,都嘗盡了!

漠滄無痕繃著神色,驀然抽了一直縛着的玉帶,將之隨手棄到一邊後,便靠着門扉屈膝坐了下來,那一層層精美的龍紋圖騰本該在空中恣意遨遊,此刻卻疊縮着,鋪就在地上,看着十分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