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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節後,四月的風一刮,處處都是落英繽紛的景緻。

特別是像萬壽宮這種一年四季花開不絕的地方,每逢寒食節後,僅僅是一天,便要經歷好幾場雨雪風霜,且還是同時進行。

且看那安福殿前的玉蘭雨還未下完,萬壽閣的上空已經開始飄起了紛紛揚揚的梨花玉雪。

真真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

此時此刻,安福殿前的大園子里,幾個宮女手持掃帚頂着七零八落的花瓣忙得不可開交。

“你們幾個,動作麻溜些!”

花圃里,一個宮女在這頭正輕聲催促着,下一瞬,又往別處去了。

貼在她髮髻上的是同其他宮女一樣的同款菊花,取秋後的菊花洗凈、徹夜烘乾,再送往玉容司精修、固定樣式,妥帖珍藏一個冬天之後,從霉變、殘缺中挑選出質地上好的,送回萬壽宮,同開春俸祿一起分發給宮女,這也算是萬壽宮獨有的風景。

只是,不催促還好,一催促,一群人更加手忙腳亂了!

她剛踏上長廊的台階,轉瞬,“咯噔”一聲,響雷一般!

身後一個無辜的干桶被一匆匆而過的宮女撞翻在地上……

顯然,責備已經來不及。

她的眼神下意識往安福殿方向掃了一掃,這邊趕忙倒回去,聲音被迫壓低了幾分,“額的姑娘們呀!你們的動作可否輕些啊?有點眼力見行不行?”

“蘭花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好妹妹!趕緊拿走吧!”

與此同時,通向宮門的翡翠長廊上,蔓蔓青蘿的婆娑碧影中,驀然出現了一個宮女。

清一色的服飾與比例適中的身材,幾乎與周遭無差,但一雙東張西望的眼睛,雖透着對周遭陌生與未知的諸多不確信,卻看起來格外有神。

她抱着兩個手心在廊上彳亍着,顯然並未注意到廊外的叫喚。

廊外的蘭花草驚了,遠遠盯着那丫頭的頭飾,眉心皺起,見其不搭理,遂轉上長廊,迎面而去,“喂,就你,我喊你呢,沒聽見嗎?”

那宮女眼神從別處收回,怔怔地看向面前之人,“……我?”

“你負責清掃哪個殿的,怎麼今日沒戴花飾?”蘭花草盯着她啥也沒配的髮髻,問。

“花飾?”宮女心頭打着疑問,然後下意識掃了附近其他宮女的頭飾一眼,立馬做了回應,“哦!我是新來的!”

“新來的?”蘭花草撓了撓頭,有些不確定,心想萬壽宮各院各殿那麼多人,清一色服飾,看着都差不多啊。這會兒,她點點頭,篤定道:“對!我說怎麼看着面生呢!”

宮女問:“請問,這裡是?”

“什麼?你居然不知道這裡是哪裡?”蘭花草有些震驚,她不禁指了指她身後,心想她既然說是新來來,那麼應該剛從那進來不久,“剛才你進來時,沒看見門楣上三個大字嗎?”

宮女毫無避諱地坦誠:“看見了!但,我只認得一個,什麼什麼宮。”

“什麼什麼宮呀!”蘭花草頓時有些不可思議,“那叫萬壽宮!”

“萬,壽,宮?”宮女眼中透着細膩的思索,繼續問:“請問,萬壽宮,是什麼地方?”

“萬壽宮你都不知道?”蘭花草聽完,眼睛睜得直直的,忍不住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宮女。

心想,看來這一屆新人,新得有些驚人啊,她估計是從塞北選進宮的吧?

宮女平靜地搖了搖頭,眼神中透着疑惑。

“萬壽宮就是當今太皇太后住的地方呀!”蘭花草已經沒眼瞧她了,心想這新人也太沒眼力見了吧。

“太皇太后!”宮女眉心忽然皺起,眼中閃過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冷光,很快,她盯着她不確定地問:“可是弗苓女,黎桑韞?”

被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聲音一驚,蘭花草滿是驚駭地盯住那丫頭,下一瞬,趕忙攥起她的手,將人拉到一旁,忍不住低聲質問:“你瘋了不成?太皇太后的名字你也敢直呼?!不要命啦?”

“對不起。”

見那宮女蕭索的目光連同冷淡的語氣一沉,蘭花草無奈地抿了抿唇角,鬆開她,沒有責備的意思:“說你什麼好呢,哎……進到這宮中,冒犯誰都可以,唯獨這位不可冒犯!要知道,這位主啊,在這宮裡頭,沒有一位能比她的身份更尊貴!”

雖然蘭花草平時說話也有不過腦的時候,但方才她把“尊貴”一詞用在這位人物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高祖辟朝,生有一女兩子,其長女,便是當時名貫黎桑的千秋公主黎桑韞,字弗苓,素有黎桑第一才女之稱。高祖駕崩,三皇子元灃——黎桑皝繼位,即開闢“盛華”盛世的黎桑皇,也便是如今百姓口中褒貶不一的景帝。

高祖在位時,黎桑韞嫁給了當時戰功顯赫的開國大將軍衛江山,即無上皇。先後誕有兩子,長子衛崢嶸,二子衛寶柏,即當朝衛國公、永.康侯。衛江山在世時,曾收養一義子,即當今的太上皇——衛凱旋,作為衛府第三子。

衛府世代皆是戰馬上治天下,可到了衛崢嶸這一代,兩兄弟從小體質差,紛紛從了文。與其他兩位兄弟不同,衛凱旋從小便是練武奇才,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唯一一個從衛江山手中接過護國大業重任的兒子。

兩年前,漠滄入侵,黎桑舉國淪陷,衛凱旋臨危受命,從黎桑皇手中接過治國重任,不久之後,衛凱旋又將皇位交到了嫡長子漠滄無痕的手中。

如此這般,當年嫁入衛府的長公主黎桑韞,年近古稀,雙重身份之下,再賦尊榮,成為當朝萬民敬仰的太皇太后。

她本出自帝王之家,夫家又是執掌皇權的帝王,無疑是整個皇室最大的贏家,宮中府中,人人自然無比地敬她、尊她。

那宮女連這般名貫黎桑的人物都不知道,在蘭花草眼中,無異於是井底之蛙。

蘭花草在心中一陣唏噓,忽然,只聽那宮女道。

“那個!是善勞司的馬公公把我分配到這的,是他叫我來這裡的。”

“噢!原來是馬公公分派過來的人啊!”蘭花草不由得輕嘖了一聲,“哎呀你不早說。這個馬公公怎麼也沒提前打個招呼……”

宮女又問:“您可是這裡掌事的姑姑?”

“什麼掌事姑姑,”蘭花草噗嗤一笑,然後謙虛地說:“我哪夠格呀,我只不過平時管的閑事比較多……我叫蘭花草,她們都習慣叫我蘭花姐姐。你叫什麼?”

“我,”宮女想了想,回答,“我的姐姐一直叫我青妹。”

“輕媚?”這名字怎麼聽得那般輕挑呢,蘭花草心中打着趣趣,又說:“那往後我便喚你輕媚了!”

“嗯嗯!”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眼神已經開始看向了別處。

“你這來得好呀,這個馬公公總算是知道心疼我們這群姑娘了,這群姑娘這幾日忙前忙後完全應付不過來!”全身的筋骨酸痛彷彿是在一瞬間爬上來的,蘭花草一看到廊上的座位,便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

青妹問:“她們在幹什麼?”

蘭花草一邊疲倦地捶着肩膀,眼神一邊隨她看了過去,正好是安福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