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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柳四娘忽然囑託道,“當初為了讓他安心留在祁雲山中修養,且不暴露假死之事,我向他隱瞞了你的事情,也隱瞞了我的真實身份。不過,你的身份一暴露,我想他已經知道我騙了他,我的身份已經藏不住了。這些事,由你告訴他,最合適不過了。所以,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將離向來最敬重他的九哥,自然也敬重你。你這麼做,處處皆為他着想,我想,由你親自告訴他,他會明白的。”白餌寬慰道。

柳四娘緊着眉心,搖了搖頭,“我所顧慮的,並不是我與他之間會心生隔閡。我所顧慮的,是他一直打不開自己的心結,這個心結已有十年之久……”

“心結?”白餌細細思索了一下,“四娘說的,可是將別的死?”

柳四娘點了點頭,“因為他從小便目睹了虯姝夫人將他摯愛的九哥活生生地砍死,他對虯姝夫人始終懷恨在心。這十年來,他母子二人僅靠司主與殺手這層關係維繫着。曾經的我,同他一樣,無法相信一個母親會親手屠了自己的孩子。後來在她身邊待久了,才明白她的各種無奈。在別人眼裡,她是天底下最狠心的女人,其實,她的無奈又有幾人知道呢?”

“前任司主在世時,神將司輝煌無限。可伴隨着摧花令令主將聖,與司主相繼逝世,整個神將司風雨飄搖、危如累卵,所有重任皆落到虯姝夫人一人身上。司主之位數十年光輝,一朝易主,又怎能服眾?那個時候,神將司內訌不斷——踐月令三少主將諂欲謀司主之位、追雲令與摧花令水火不容、爭奪神器追雲令風波……層出不窮;外部的勢力整日虎視眈眈——佛蓮一派為奪兩大神器預謀已久、春山教與搗衣教組成了一批覆仇大軍、鉤族的進犯、朝廷的圍剿……紛至沓來。”

“她犧牲了一切,一個正常婦人應有的情感,其中包括愛情、親情,來守衛那冷酷的司規,司規無情,她就比司規更無情。如此,神將司的內部才得以一步步穩固,才不至於被外部的多方勢力蠶食!”

“我仍舊記得,她說過的最讓我印象深刻的話,便是,從前,她最討厭的,便是神將司的司規。司規,就像是萬年不化的鐵,沒有什麼可以將它捂化。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將這塊鐵硬生生地吞入腹中,直至,與心徹底相融。”

“這些年,她最忌諱的,便是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她不公。她既身為追雲令的令主,又身為神將司的司主,稍有偏差,便會被人扣上偏私的罪名。因此,她對追雲令這群殺手,對她的這群孩子,要比對摧花令與踐月令的殺手嚴苛數倍!唯有如此,她才能真正捍衛神將司的司規!十年前的事,是將離始終過不去的一個坎,可對虯姝夫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柳四娘一雙淚眼輕輕閃動着,忽然笑着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十年前第一次見到夫人的時候,除去最初對她的那些恨意,講真,她一定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貌美的女人。我見證過她至美的容顏,也見證過這張容顏,是如何在短短的時間內,一點點憔悴。她在最好的年紀,痛失親夫,又在兩年之後,痛失愛子!她的內心比任何人承受的都多,她過得比誰都要煎熬,而她也只能,始終保持一副冰冷至極的皮囊,攥着司規的鐵鏈,像個戰士一樣,支撐起這座由百年心血鑄就的堡壘。”

那一刻的白餌,可以清晰地體會到,那一字一句與她的內心,有一陣很強的共鳴,曾經,為了能夠在神將司中活下去,為了能夠查清將離的真正死因、有朝一日能夠替將離報仇雪恨,她隱藏了自己最深的情緒,每天過得兢兢戰戰,就連呼吸都不容有一絲錯亂。可是,她所經歷的這些,根本不及虯姝夫人的半分。

“或許,將別這輩子最不該做的一件事,便是遇上我。從一開始,我們就註定不是一路人。到底是我害了他……”柳四娘稍稍仰頭,收了收眼眶裡的淚水,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只要他不覺得後悔,我便不後悔!”

白餌知道,所有的相遇都是命定的,只是,他們都敗給了冰冷無情的司規!

將別身為一殺,身上所擔的責任比任何一位殺手都重,誰都可以犯錯,唯獨他不能。

可他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局,卻仍舊義無反顧地陪她走完了短暫且漫長的一個月。

他只是做了一件自認為對的事,如果這件事不做,他想他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可他做了,即便是死,也不覺得遺憾了。

特別是,這件事,是那般美好,那般惹世人艷羨。

“無論是將別當初所做下的決定,還是虯姝夫人當初的諸多無奈,年少的將離斷然不會懂的,就這般,那些怨念一直伴隨着他長大,直到他長到當初將別那個年紀,曾經解不開的東西,只會捆綁得更深。特別是在這件事之後,若這個結一直打不開,他母子二人的關係,只會越來越糟糕。這樣,對將離來說,只會有害無利。”柳四娘拉起白餌的手,眼有希冀,“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的曾經,但我看得出,他是願意用命去守護你的人,你的話,他一定會聽的。”

白餌鄭重地點了點頭,鳥雀忽起,陽光一點點從枝椏間照射過來……

二人再回到小竹屋,柳四娘正準備去替將離把脈,但入房後卻未看見將離,問了山童,才知他醒來以後便到後山練功去了。

擔心他的身子,白餌跑到山後,給他送狐裘,他卻反把狐裘繫到了自己身上,“你看看你,臉都凍紅了。”

“你剛用完葯沒多久,怎麼不好好在房中躺着?反而跑到這來練功?你的身子本身還弱着,要是再染個什麼風寒,可還得了!”白餌略帶責備地說。

見她想要解下狐裘,將離以命令的口氣道:“哎哎哎!不準解!”

這個時候,山童趕來,手裡還挽着一件狐裘,將離這才老老實實地把狐裘披上。看書屋

“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是清楚了!”將離只覺得有些悶熱,鬆了松有些勒脖的帶子,“既能擊敗令人聞風喪膽的黑白雙獸,又能打垮什麼所謂的吮血人魔,足以證明我恢復得特別好!經這一場大難,我的武功不但沒廢,我甚至還覺得,力氣還大了許多呢!”

山童第一個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將離納悶地問。

山童斂了斂兩顎,解釋:“少主之所以覺得力氣大了許多,那主要是因為每天吃得多呀!少主每天之所以吃得多,那主要是因為我的手藝好呀!歸根結底呀,功勞在我呢!”

這話一出,將離眼神一擰,掄起拳頭忍不住想要揍他。

山童可不會武功,嚇得趕忙躲到四娘身後,見狀,白餌和四娘都忍不住笑了。

見他正得意,白餌冷不防潑了杯冷水,“你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又如何?能有四娘清楚嗎?要不然,這神醫之女的稱號,換你來試試?”

將離下意識看了看四娘,不由得苦笑道:“神醫之女的名號,還是由四娘擔著吧!我還是做我的武林盟主吧!”

“只不過是打死了兩隻野獸,外加一個么幾,便敢論武林盟主?”白餌不由得輕笑道:“從古至今,我可沒聽過哪個武林盟主是個病秧子!”

“不是還有四娘這位神醫之女嘛!”將離眉梢輕挑,“藥到病除,不是什麼難事,這武林盟主么,指日可待的!”

四娘站出來,笑着道:“我這可沒有藥到病除之法,最好的葯啊,全憑一顆修養的耐心!”

“四娘說得極是……”將離低了低頭。

看來啊,也就只有四娘才能治一治他那“舊年頑疾”,白餌無奈地笑了笑。

天氣越發晴朗,三人早早用過午食之後,將離和柳四娘帶着摧花令從祁雲山出發前往了紅貉谷,為了防止神將司那邊出狀況,白餌則留在小竹屋中等待消息。

一直到傍晚十分,大雪潑天。

當柴門扣響,懷揣着一顆擔憂的心,打開門的那一刻,白餌臉上原本的擔憂瞬間被喜悅所代替,可是,在下一瞬,這種喜悅蕩然無存。

將離和四娘的神色格外沉重,前所未有的沉重。

白餌趕忙喚山童取來兩件乾淨暖和的狐裘,火盆里的火越燒越旺,照出了一張肅穆的臉龐。

最先開口的是四娘,她解釋:“江疏夫人交給你的摧花令解不開山洞裡的機關秘術。”

“解不開?”白餌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這怎麼可能?摧花令可解世間所有機關秘術,只是一個山洞而已,怎麼會解不開……難道說,江疏夫人騙了我!這是江疏夫人的陷阱?”

柳四娘趕忙道:“摧花令不假,可解不開,卻是真!據我所知,據有史記載,摧花令從未敗績,這世上就沒有它解不開的機關。可今日山洞的事,倒是極其詭異。”

……江疏夫人,摧花令,陷阱。

將離兩眼忽抬,透着一重冷光。

“這世間的萬物,相生相剋,世間所有的機關秘術都能被摧花令破解,那麼破解摧花令的,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