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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蒙的屍體。

琳琅沉默了。儘管死的幾乎沒了人形,但是從臉上的輪廓,着裝,還有胸口的幾條傷痕來看,此人是陽蒙無疑。

癲和尚皺皺眉頭,問道:“你認識?”

琳琅不吭聲了,眼淚順着眼窩岑岑滾落,她既不抹,也不擦,只是靜靜杵在原處,像是木頭一樣,任憑豆大的熱淚順着臉頰一顆一顆地滾落下來。

半晌,她才點點頭。

聶清歌解釋道:“陽蒙是琳琅的暗衛,兩人也是兩小無猜的好友,從小一起長大。”

癲和尚臉色一沉,道:“不好。”

“不好?”聶清歌愣了。

癲和尚雙手搓在圓乎乎的佛珠上,順着紋路滾動三枚,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把聶清歌和琳琅兩人齊聲推開,自己抽開門板,委身鑽進屋子裡。

聶清歌愣了,不知道這癲和尚事到如今,又要發什麼顛。

“大師父!”他急忙喊道.

“二位施主待在屋外,沒有和尚的話,切記,決不可進來。”癲和尚粗獷的嗓音從屋子裡傳來,顯得有些沉悶。

聶清歌還是摸不着頭腦,一旁的琳琅又心不在焉,只顧着掩鼻子痛哭。陽蒙的臉幾乎完全脫了水,從外形上看,身體也幾乎沒了人形,顯得十分彆扭。

琳琅爬起身,啜泣不止。

聶清歌知道她要做什麼,於是死活攔着,不讓琳琅接觸陽蒙的身體。

“……我不能看着他橫死街頭……”琳琅執意要安葬陽蒙,聶清歌四顧之後,點了點頭,運起法力,在琳琅的手掌上輕點,道:“小心為上。”

琳琅抹乾凈臉頰上滾下來的淚珠,看着聶清歌關切的臉龐,點了點頭。

她橫抱起陽蒙,雙手圈住屍首,輕輕抬起,琳琅的臉色有些驚訝。

“怎麼了?”聶清歌問道。

琳琅遲疑了一會兒,答道:“沒什麼……只是,沒有印象中那麼沉。”

她很是意外,輕鬆地就抬起了陽蒙的屍體。有了聶清歌附着在她手上的一股真氣,也能不碰着屍體操作,上面的毒素更沒有那麼容易進入身體。

聶清歌嘆了口氣,道:“這毒性猛烈,一旦進入人體,便能夠迅速蒸發人體水分。水在身體里重量不輕,被蒸發乾了,就是一具乾屍,自然不重。”

琳琅雙手顫抖,咬着牙道:“究竟是誰……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聶清歌伸手拍了拍琳琅的肩膀,沖她搖了搖頭,道:“我們一定能揪出真兇來。”

兩人把陽蒙的屍體抱到中堂——如今中堂的院子里簡直就像是亂葬崗,四處橫放的屍體淺淺露出兇狠絕望的神情,看得有些滲人,就算是聶清歌,在這屍橫遍野的花府,心裡也不免有些發怵。

琳琅徒手在濕漉漉的泥地上挖了一個坑,把剩下的屍體一氣堆了進去,最後輪到陽蒙的時候,雙手擎住他的身軀,眼淚又不爭氣地涌了出來。

琳琅咬着嘴唇,身體無力地撲在陽蒙身上哭。

聶清歌見她舉步維艱,順手到了琳琅身邊,矮身蹲下,道:“我來吧。”

琳琅直搖頭,她吸了口氣,猛地抓起陽蒙的身體,誰知道這一下用力過猛,居然把原本就不結實的胸口衣衫

撕得碎裂,淡紫色的胸膛皮膚展露在兩人面前。

琳琅看得心情更加複雜,聶清歌卻眯起眼,忽然道:“等等,琳琅,你瞧。”

她嚇得手一哆嗦,趕忙放下手裡的陽蒙,臉色鐵青。顯然,她也注意到,陽蒙的身上有一些端倪。從領口的幾道溝壑傷口逐漸蔓延下來,正入胸膛,有一隻頂顯眼的東西,兩人看了之後,直覺得背脊發涼。

一隻並不起眼的桂花。

桂花枝斜插在胸口的肌肉裡邊,如今已經搖搖擺擺,抽幹了快要成一灘齏粉。兩人面面相覷,聶清歌忽然站起身來,抓着琳琅就往後院去。

“清歌?”琳琅有些失魂落魄,後者卻一言不發。

後院,花府的後院偌大,但沒有假山假水,小溪涓流,只有一個巨大的桂花園,園子里花香四溢,與外頭的血腥肅殺之氣頗有諷刺交映的色彩相和。

聶清歌摘下一朵,放在嘴邊輕嗅,隨後點了點頭,道:“沒錯。”

琳琅心裡咯噔一聲。

他們見過,深更半夜在這裡採花的,似乎只有一個人。

若蘭。

琳琅的神情有些古怪,她珉起嘴角,仰起頭四顧看去,沒有見到黑暗之中有一點兒影子,只在角落裡見到一個花籃。

“是,是花籃!”琳琅叫道。

聶清歌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這花籃外形已經被折損得差不多,整個編織結構已經趨近損壞,但外形還算完整,內里的鮮花灑了一地。

“沒錯,是若蘭的。”聶清歌看了琳琅一眼,就要伸手去拿。

琳琅忽然叫住他,心事重重地問道:“這,這意味着什麼?”

聶清歌也遲疑了,他回頭瞧了一眼琳琅,才道:“意味着真相。”

兩人翻開花籃,翻來覆去瞧了半天,在籃子地下,發現了一根通體透黑的針——這根針很像是陽蒙所使的暗器。

琳琅抿着嘴不吭聲,聶清歌抓起針,在指尖刺破一道血口,褐色的血線順着他的指頭湧出來,琳琅大驚失色:“小心有毒!”

聶清歌笑而不語,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為什麼……”琳琅也有了七七八八,這件事恐怕已經接近尾聲,她痴痴望着花籃里散落的桂花,咬着嘴唇不肯輕放,唇齒刺破,鮮血滑出。

聶清歌嘆了口氣,長身而立,道:“護衛是為了主人的性命而死,但另一方的目的,就不好說了。”

琳琅還是不信,她不可能相信,自己的乳娘會對自己下手——對她來說,若蘭就像是自己的親娘一樣。

“走吧。”聶清歌拍了拍琳琅的肩膀。

“去哪?”琳琅愣了。

“大師父那邊,或許已經有了線索。”聶清歌道。

後者乖乖點了點頭,兩人回到走廊盡頭的小隔間前。門上沒有動靜,屋內更是死一般的寂靜,兩人面面相覷,忽然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琳琅吞吞口水,在木底板上踏出綿長的響聲。

“是縹緲峰的賢侄跟魔紅蓮的聖女么?”屋裡傳來癲和尚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聽來有些古怪,悶響的嗓音底下透着一股虛弱。

琳琅瞧了聶清歌一眼,咳嗽一聲,道:“大師父,是我們。”

她輕輕把手放

到門把上,正要推開,屋裡忽然傳來癲和尚暴戾的吼叫聲:

“別開門!”

琳琅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聶清歌抓緊她的手腕,問道:“大師父,我們沒有惡意。”

“我知道。”

“我們想幫你。”聶清歌又更進一步。

接着,癲和尚的聲音也有些遲疑,甚至有些痛苦地 傳來:“你們……你們是好孩子。”

兩人都不做聲,等癲和尚的下文。

又過了半晌,癲和尚沉重的腳步聲才一步一步踏到門前,他魁梧的軀體,敦厚的胸膛下,一具病懨懨的神情,耷拉着渾濁的眼珠子,蹣跚把木門扯開一條縫隙,從當中探出一條胳膊。

這胳膊顯然跟不久前進屋的和尚已經不像是同一根。

琳琅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見到這胳膊上千瘡百孔,一副病灶弒體的模樣。

“大師父,你這是!”琳琅來不及細問,就聽到轟一聲,碩大的身體順着門扉斜斜滑落在地,整個人龐大的軀體就好像是散了架的拆骨肉。

聶清歌膽子更大,他雙手運氣,扶起癲和尚,眉頭緊鎖,道:“大師父中了毒,琳琅,快去找凌竹草,先緩住毒勢!”

琳琅還沒回應,這癲和尚卻慘笑着搖頭,道:“不必了。”

說完這句話,他的面額迅速枯萎憔悴了下去,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抽空,從嘴裡吐出一兩個字已經實屬困難,他攙在聶清歌身旁,低語道:“事到如今,和尚恐怕是硬不成了,二位施主切記,一定要小心為上——此間對手,並非二人的實力能夠解決。”

聶清歌還想問個明白,屋裡卻傳來一陣濃霧。

癲和尚也不多做解釋,慌忙之中推開兩人,道:“避開毒氣。”

接着,他雙手畫圓,在空中捏了個法決,一股強大的氣流圍繞着和尚肥墩墩的身軀綻開,縱然毒氣攻心,他卻一點兒不放在心上,只憑這股法力做成的勢能,把漫天的毒氣一股腦地吸進體內。

“走!”他回頭瞧了痴痴望着的兩人,扭身想要說些什麼,嘴唇輕輕抖了抖,下一秒,整個人迅速萎靡——甚至收縮得不成人形,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哧溜一聲,碩大的身軀一瞬間被抽離的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具沒有意識的屍首,冷冷冰冰,面色慘白。

聶清歌忽然意識到不對勁,不等悲傷的情緒湧上來,慌亂之中,護在琳琅身前,雙手攬住了她的腰身,扭頭旋身往院子里跑去,但仍然晚了一步。

這具陰陽兩隔的屍首——癲和尚的屍體忽然動了起來,面無常色,凸出來的兩顆眼珠子分別瞥向不一樣的方向,整個身體就好像叫人操縱的傀儡,橫練的**無比強大,照兩人揮舞着胳膊衝來。

琳琅嚇得抱頭鼠竄。

聶清歌這才恍然大悟,這種毒煙不光能致人死地,甚至能夠讓死人復生,任人宰割——雖然不清楚是什麼原理,但想來,兇手便是他們要找的人。

聶清歌不再遲疑,祭出長劍遞出,反手三斬,逼退了癲和尚,攜着琳琅的手腕扭身要走,忽然見到院子里一陣濃烈的霧氣瀰漫開來,從走廊盡頭的那間小閣樓——也就是和尚中招的那間單間屋子裡,走出一個款款玉步的中年女人。

琳琅咬咬牙,眼淚瘋狂地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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