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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們已經儘力了,但……沒有辦法,這女人,她手段實在太多了。”

小哥推開趙冷。

“喂,你叫不叫?”田迭香似乎沒了耐性,一邊催,一邊在牆上磨起指甲。

“叫,我叫!”小哥連忙應聲。

“算了。”田迭香搖搖頭:“我懶得管你了,我閉着眼按咯。”

她指頭要按下去,小哥急忙上前,深知來不及,但總是要儘力的。

然而意外的事發生了。

田迭香沒有摁下去,她的手懸在空中。

並不是因為良心發現,或是被小哥的真誠打動。

她是被一把黑色的手槍頂住了腦袋。黑洞洞的槍口散發著濃厚的火藥味,意味着這裡面裝上了真正的彈藥,並且剛擊發不久,子彈尚有餘溫。

懸在鬼門關的田迭香,並非真的不怕死。她僵硬地扭過腦袋,看到老馬那張皺巴巴的臉,厚厚的嗓音彷彿晨鐘暮鼓。

她另一隻手被柴廣漠緊緊抓住。

兩人一高一低,幾乎同時出手,又同時制住了自己。

“還有什麼廢話?”老馬問。

田迭香哆哆嗦嗦,道:“你,你別嚇唬人了,老馬,我知道,你不敢開槍……”

“哦?”老馬歪着臉,嘲弄道:“你怎麼知道?”

田迭香鎮定下來,說:“我一旦死了,你們都得死。”

“為什麼?”

“這房間里的炸藥可不是假的。你們要是敢動我,一旦確認我死亡,另外一處的爆炸系統就會點亮,到時候,神仙也救不了你們。”田迭香冷哼一聲:“別怪我沒提醒你,老東西,除非你是個瘋子,除非你不想活了。”

老馬的手有點抖。

他一直不大利索,尤其是開槍這回事,年紀大了,有點風濕骨也很正常。自從幾年前沒了兒子,老馬對活下去這件事似乎也沒有那麼熱衷了。

眼前這個年輕的“女頭目”的話讓他樂出聲。

“你笑什麼?”田迭香愣了。

老馬沒有回答。

有些話根本無須廢話,他輕輕推動推桿,槍頭的保險咔一聲,解開。

“你你你你!”田迭香的冷汗直下,她扭着臉笑:“你瘋了吧。”

“誰說我沒有呢。”老馬笑了笑:“告訴你一件好事,我兒子死了。”

“你發什麼瘋。”田迭香傻眼了。

“我是有點瘋。”老馬吹了口氣,他手裡的槍就是正義的化身,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從這裡射出的子彈,沒有一顆無辜。

“從我沒有兒子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沒打算好好活着。不過死之前拉一個墊背的,其實也不賴。”

“你簡直瘋了。”田迭香牙齒顫抖。

老馬扭了扭胳膊,身上各處都痛,但他覺得自己腰桿挺得直。

“廢話到此為止嗎?”老馬咧開嘴,一口黃牙,滿口牙垢,但是笑的很燦爛。

“你等等……”田迭香冷下臉來,她緊盯着眼前這個老男人——錢權色,無非是這些,她張口就來:“你要什麼?”

“你覺得呢?”老馬意味深長看了田迭香一眼。

“這些條件我跟你說過。”田迭香眯起眼睛:“凡事好商量,這次行動,你幫我不少忙,報酬我根本不會少你的,這你清楚。”

“哦?”老馬的眼睛亮了亮:“你意思是,你還能吐更多?”

“十倍。”田迭香咬咬牙。

這時候不能心疼錢。

“豁呀。”老馬也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女人夠狠的。

“不過很可惜。”老馬笑了笑:“多年前這道坎我都跨過去了。”

“老馬。”田迭香緊咬牙關:“雖然你不樂意跟我們透露你的具體職務,但我知道你的警.銜——也就是二毛二的水準,能有什麼權力?無非是各局處幹部。你知道,我們能調動多少人,統管幾個城市么?”

她眨眨眼,往後指了指:“你瞧,這麼多公斤級炸藥,你知道咱們背後到底倚靠的什麼?”

老馬鬆了松胳膊,笑笑:

“是挺大規模。”

“現在,是你的了。”田迭香看到老馬的眼裡的確有些動搖,更進一步道:“現在統統是你的!”

“不過我已經不感興趣了。”老馬說:“決心要死的人,對這些東西除了厭惡,你猜還有什麼感情?”

田迭香啞然失聲。

“一個字,累。”

“你殺了我,你逃不出去!!!”田迭香嘶聲吼道:“不只是你,老馬,你他媽是警察對吧,你要這裡上千無辜的陪着你火葬么?”

老馬吐出一口氣,露出一副“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的表情。

“柴警官,趙警官。”老馬從懷裡摸出面具,一隻手戴到臉上。“聽我命令。”

“你是……狐狸??”田迭香愣了。

老馬不回答。

“老柴,你負責疏通底下群眾,我現在無法確認村裡哪些地方安全,總之帶他們躲到山頭去,離村裡越遠越好,天黑前絕不要回來。”

不等柴廣漠吭聲,他又沉聲說道:

“趙警官,你負責疏散村裡其他人,包括我們的幾名同事,還有老劉,這傢伙脾氣頂臭,出了名的茅坑石頭,又臭又硬,你負責叫他滾。”

“師父!你要幹什麼??”趙冷愣了。

“誰tm是你師父?”老馬——狐狸咧嘴笑了笑:“老子是組織里的狐狸,跟這狗日的女人死在火海里,狗屁的警察,你們趕緊走。”

田迭香這時候卻忽然笑出聲來。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她眼珠子晃動着,兩眼的目光里閃着光。

柴廣漠注意到田迭香的異常。

“她什麼意思?”

老馬聲音冷了下來:“不是讓你們走么?”

趙冷咬着牙:“我不能走,這任務是我的,誰也不能讓我離開。”

她看着老馬的背影——狐狸就是老馬,老馬就是狐狸。讓她眼睜睜看着老馬在這裡殿後,自己離開,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可能。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趙冷打定主意,就算老馬這麼說,自己也不可能就這麼離開。

柴廣漠退到趙冷身邊,抓住她的手。

趙冷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說“放開我”一樣。

柴廣漠按住她的肩膀,低聲說:“情況有變。”

“那我也不能走。”趙冷堂堂正正的說道。

“先別急,我看看情況。”柴廣漠點頭,他一手攥着趙冷,目不轉睛就這麼瞪着田迭香和老馬。

老馬用餘光瞥了兩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兩個小鬼,要壞我的好事。”

田迭香聽到老馬的囁嚅,臉色也跟着變了。

對她來說,老馬這個老警察是不一樣的。田迭香分明記得,五年前,這個失魂落魄的男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東山再起的計劃也隨之浮現。

老馬是個很特別的人,腦子好用,說話也不怎麼費力,氣場雖然霸道,但是卻有點兒紳士。至少田迭香是這麼認為的。

兩人從頭一回見面,到現在,她也只見過老馬“戴着面具”的模樣。這是他的習慣,田迭香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

這傢伙一把年紀,抽起煙來卻不像別的老同志,他習慣用手捧着,當田迭香的面,更不敢放肆。萍水相逢的“耗子遇上貓”,當年的田迭香也不過是剛進入組織的幹事而已。

但老馬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聽到自己是“組織”的自白後,作為警察,老馬胳膊顫抖,愣是抽了半盒煙,也沒有從嘴裡蹦出半個字,更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看着田迭香。

那眼神田迭香自覺得一輩子可能也忘不了。

隔着荒謬滑稽的狐狸面具,厚厚的面具卻壓根遮掩不住老馬的瞳孔,那雙紅的冒火的瞳孔。就是那雙眼神,也點燃了田迭香往上爬的野心。

老馬是一直在左右,也是整個組織發展的關鍵人物。

然而他……他現在為什麼?

田迭香近乎瘋狂地看着老馬。

戴上面具的老馬顯得有點兒癲狂,他手裡的槍直接頂在自己的下巴上,田迭香心裡再清楚不過,從這個距離,這個角度,來上一發,就算是口徑最小的點三二,也能讓自己的腦袋跟身體分家十多米,甚至能飛上二樓。

沒有一絲痛苦。

但他瘋了嗎?田迭香甚至無法理解,自己就算是窮凶極惡的歹徒,作為警察,老馬也不該……作為警察?

她抬起頭,直勾勾盯着老馬的眼睛,這雙通紅如殘陽一般照人的雙眼,像是滴着血的兩顆眸子,此時此刻,彷彿一如彼時彼刻。

到底……

到底是怎麼回事?

田迭香只覺得有點兒恍惚,臉頰開始飛紅,額頭髮燙。

她彎着腰,老馬的腿跨在她身側,一隻手鎖喉,一隻手拿槍,田迭香根本無從逃竄,她遠遠看向窗外。

“你說,殺了你,我們都走不了,是嗎?”老馬並不急着開槍,他遠比尋常人有耐心得多,此時更添了一抹戲謔,低着頭看田迭香,不慌不忙。

“這並不是在嚇唬你。”

田迭香卻忽然有些冷靜。她透過亂糟糟的發梢,見到老馬的臉色鐵青,沉下聲。

“狐狸,我一旦死在這裡,村子裡所有隱藏的炸彈都會在同一時間引爆。”田迭香吞了口口水,她緊張看着眼前的老馬,像是盯着一個陌生人。

但她又真的很熟悉這男人。

“你不信?”田迭香有點急,她急着問。

“你說的不錯。”老馬笑了笑:“我信你說的算是真的,一點兒沒錯——如你所說,你一旦出了什麼事,或許炸彈就會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