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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搖頭:“據我們調查,很快就發現,這個團伙並不會在村子裡呆,他們只是傳授這種技術,唆使各個貧困村的村民替他們犯罪,從中拿取把柄來要挾獲利。你知道那女人——田迭香拚死想拿到的東西是什麼了吧?”

原來是這樣。

趙冷越聽越覺得魔幻。

但這些也的確都是她經歷過的現實。

“這些村民難道……難道不知道這種生意是要命的買賣么?”趙冷想了想,又問。

老馬吐出一口煙霧,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感慨道:“說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真一點兒也不錯。”

趙冷也不說話了。

這事兒也不稀奇,只是……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老馮的事,你知道了么?”老馬忽然問。

“老馮……他……我……”趙冷一談起老馮,心裡就起了疙瘩。

老馬也看出她的不自在,夾起煙屁股,拍了拍趙冷的肩膀,說:“別往心裡去,重案組在查。”

“但我總覺得……他們有些敷衍我。所以我……我想自己着手。”趙冷低下頭說。

老馬看了看趙冷,眼皮耷拉下來,微微眯着說:“你怎麼會這麼想?”

“老馮本來死的就不明不白……而且說一千道一萬,他是在我們任上出的事,然而我們對此卻一無所知,這件事……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別想太多,當時我們都在出任務。”老馬說。

趙冷搖搖頭,像是要把腦子裡那些稀里糊塗的東西一股腦地扔出去一般,搖得十分用力:“不……不是這個原因,總之,我覺得老馮……死的不對頭,我一定要搞清楚。”

老馬抽着煙,見到趙冷的手攥成拳頭,也沒再多說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老馮的死,也應該和他們有關。”老馬有一搭沒一搭地,忽然提起。

“誰?”趙冷猛地抬起頭,兩顆眼珠子像是點着了一般,閃閃發亮。

“老馮這人,當年,我是說三年前。”老馬猛抽了兩口煙,眼裡泛着微光,就好像已經回到多年以前。

“上頭特批的特殊警察,當時就是老馮帶隊,我雖然級別不低於他,不過也只是任務特殊,總指揮是老馮。”老馬說。

趙冷沒想到老馮的權力有這麼大。

“當時因為我長得兇悍一些,所以編進卧底組。說是組,接應我的人並不多,老馮就是一對一的專線,那時候他在市區我在村子裡聯絡。看到這個沒有。”

老馬把胳膊上的衣角捲起,推到上臂,露出一條彎彎曲曲,半尺長的刀口,醜陋的疤痕呈炭色:“為了混進他們組織,基本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到位了。”

老馬說:“要不是親自試一試,嘿嘿,我真沒想到,老子做混混那是有模有樣。我剛進村子,就混在他們平時的娛樂場所,那時候四處都是歌舞廳KTV,蹦迪的不計其數,一到半夜兩點,比城裡可還要熱鬧。”

老馬說的繪聲繪色,難以掩飾眼裡的興奮,幾乎都要忘了,自己還是一名警察。

“可是……”趙冷卻面露難色,似乎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她扭扭捏捏想要說什麼,老馬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

“有什麼話直說。”老馬夾着煙,喝了一口啤酒。

“按理說,這樣危險的工作,一般都是一線的特警去才對。而您已經是首長,親自去卧底,於情於理都不好吧?”趙冷問。

老馬的臉色變了變,語氣忽然變得支拙起來。

“的確是這樣……”他沉下聲音,緩緩說:“按照組織紀律,的確不該是我這個老傢伙出面……當時,的確有很多更適合的人。”

“那為什麼……”趙冷急着想問,老馬冰冷的眼神忽地閃過,讓她沒了聲音。

“要說為什麼,理由很簡單。”老馬翹起腿:“因為,這是我當時主動要求,向上級組織提出的。”

趙冷恍然大悟。

可是即便如此,也很難說通。

市局會因為老馬的要求就讓步嗎?話說回來,老馬又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至於我這麼做的理由。”老馬再度抽了口煙:“也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有那麼一點兒淵源——這起制毒案,我已經跟了很多年了,如今這麼好的機會,我是不可能眼睜睜放手交給別人的。”

真的是這樣嗎?

趙冷不能釋懷。

老馬拍拍她的肩膀,笑了笑,說:“你別太在意,小趙,當時情況很特殊,這個案子非常大。我們之前好幾次行動,都是功虧一簣,有很多同志犧牲——就像你們今天一樣,所以我覺得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趙冷茫然地點了點頭。

“當時我的第一個任務,也是老馮唯一指派給我的任務,就是打入他們制毒的產業體系裡面,到整個村子裡,獲得他們的信任。而唯一的任務也是最艱巨的,因為要想揪出這個犯罪組織的全貌,勢必要獲得他們的信任。”

老馬一邊抽煙,手一邊抖,只有抽的狠了,彷彿才能壓住內心的躁動:“老實說,很矛盾。要想獲得村裡人的信任,就不能打馬虎眼——他們原本就不相信外鄉人,更何況是我這樣來路不明的交易方?也就是說……”

老馬抽着煙。

趙冷接過話:“您是要真的販售,對么?”

老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當時我確認了很多遍,老馮說這屬於任務特殊情況,組織特批的。上頭也說沒有問題,但是我心裡過不去這一個坎。小趙,換做是你,你怎麼選?”

趙冷選不出來。

畢竟,她在知道這東西駭人聽聞的後果後,還義無反顧地要去拋售和交易,跟這些黑心商人打交道,實在有違她的原則。

可……

如果不這麼做,又沒法扼制這些犯罪分子。

老馬笑了笑,巴掌按在趙冷的肩膀上,笑道:“我當年和你一樣,心裡這一關始終過不去。但是老馮當初勸我,大男人做事,不可瞻前顧後,要義無反顧。那是最初,可能也是唯一的一個機會。村裡斷供了一條白貨渠道,那時候我要是能混進去,可能是最佳時刻。”

老馬換了一根煙,又補充道:“刻不容緩。”

趙冷喉頭動了動,她咽下一口唾沫,等着老馬繼續往下說。

“當晚,老馮給我安排了收繳上來的一批原材料。這是進口的,貨源很純,我拿着這批貨找到村子裡,因為我布局了半個月,當時村裡雖然不認可我這個異鄉人,但總歸還是熟人,所以我把地頭幾個大人物請到KTV聚了聚——你知道當時總負責人——也就是村裡的白手套,是誰么?”

趙冷搖頭。

“你認識。”老馬往後靠了靠,點着了煙。

“李哥?”趙冷腦海中飛速閃過一個人名。

老馬笑得眼睛也眯了起來,他一邊點頭,一邊感慨:“不愧是我帶出來的。沒錯,就是這個李哥。他是前任村委的親侄子,在村子裡橫行慣了。我聽說,當初剛開始搗鼓白貨生意,他是頭一號人物,把他請過來,基本等同於跟當時的村長對話。”

老馬想了想,又搖搖頭,笑着說:“不過,村長可不會插手這事。別看她官不大,可愛護自己的羽毛。”

“村長……藍鳳凰么?”趙冷愣了愣。

老馬摸了摸鼻子,說:“她一直自稱“代理職位”,因為這個肖家崗歷來是親緣關係為重,所以她這個外鄉的媳婦兒其實不能算是村裡的“自己人”,但就因為這個致富的本事,村裡人對她很是敬重。”

“可是……李哥怎麼會信任你呢?”趙冷有些不解。

老馬說:“李哥是個性情人物,我去村子頭一個月,他剛進組織不懂規矩,差點讓當時的執行人剁了一根指頭,是我冒死跟他換了命。”

“換命?”趙冷聽老馬的談吐越發張狂,心裡也有點兒發怵。

“我這一刀拉下去,就是替他換的交情——我一直帶着面具方便行動,也是這一刀,他們才沒有懷疑我。”老馬指了指右臂上的疤痕。

趙冷點點頭。

“我開了一瓶陳釀,兩碗酒下肚,大伙兒也就熟絡了,這時候再克上冰,大象也頂不住。我以為時機成熟,就問李哥這貨怎麼樣——他才意識到,這是我帶來的白貨。”

“他當時迷迷糊糊的,豎著大拇指就說絕品!我知道他這是恭維,但好賴不差,這粗製的原料就能讓這些資深人士下套,我想應該八九不離十,就把生意的事放在明面上說了。”

老馬端起一杯啤酒,盪了盪,沉下聲。

“沒談成嗎?”趙冷聽出,老馬的話裡有話。

“沒有。”老馬嘆了口氣:“這李哥雖然脾氣沖性子急,但是做這種事,向來很穩重——他不可能輕易上套,不然他不會在這個位置干這麼多年。一聽我說是生意,李哥當時差點翻臉,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苦心勸我。”

“勸?他勸什麼?”趙冷好奇地問。

“無非是村裡的規矩。他當時把貨退還給我,還是賣了我的面子,他跟我說,不是不賣我這個面子,只是他們村子裡有規矩,外鄉人不可信。貨是好貨,哪裡不愁銷路,只要我千萬別再提起,尤其是村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