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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們的據點——據說是李哥住的房間,那是一個大通鋪。”

“通鋪?”趙冷眼睛一亮:“那不是老村長他們?”

“沒錯。”老馬點頭說:“老村長和劉警官之所以和我在那裡會面,也是因為,在上次行動里,發展為線人的幾名村民和警官都覺得,那個地方最適合。因為,那裡就是原本制毒工廠的核心。”

老馬的臉沉了下來,繼續說道:“李哥帶我到他家裡,小洋樓看起來十分氣派。他給我的感覺也跟頭一次見面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看上去精明了很多,想來這才是他的真面目,不過我也放心下來,這下,我總算是第一步任務達成了。”

“沒錯。”趙冷也捏了捏拳頭。

“你絕想不到,這個李哥當時怎麼款待我?”老馬忽然笑了笑,頗有興緻地看着眼前的趙冷,說:“他下廚熱了兩盤菜,從地窖里摸了兩罈子好酒上來,跟我兩人喝到大晚上。”

趙冷聽得臉都愣住了。

“那個李哥?”

“沒錯。”老馬雖然一口咬定,但在這裡看來,還是像天方夜譚。

“他還有個兒子,倒是沒見到他媳婦兒。那小鬼才不會走路,估計也就一兩歲,圍着我倆打着轉爬來爬去,李哥抱了幾回,還讓我抱。”

老馬說到這裡,不知道為什麼,臉上的冷汗開始豆大地落。

趙冷給她擦了擦汗,也是聽得有些神奇:“倒是沒想到,這個李哥居然還有鐵漢柔情的一面。”

老馬點頭說:“我也沒想到。但是我更沒想到,他……”

說到這裡,老馬忽然頓了頓,把抽了才一半的煙頭捻滅了,抓起酒杯一飲而盡,又倒了一碗,咬着牙齒說道:“他就當著自己兒子的面,從冰箱里摸出兩小袋封裝好的白貨來,我看了看,應該是才製成的冰。”

趙冷聽了,心裡一陣陣惡寒。

“他該不會是……?”

老馬板著臉喝下酒,才說:“沒錯,他當著孩子的面,就燒了兩袋,直接喂進血管里,整個人張着血盆巨口,身上的血管一張一翕,脖子上的肉收的很緊。我看的都覺得瘮得慌,那是靜脈注射,稍不留意,可能就要送命。我大約感覺到這裡村民普遍吸DU,只沒想到,已經病入膏肓到了這個地步。”

說完,老馬又喝了一杯,似乎還沒能緩下心裡的悲痛。

趙冷也聽呆了。

“那……孩子?”

“虎毒不食子。我倒是沒見到他禍害那小孩兒,但孩子畢竟耳濡目染,以後長大了,能是什麼樣子呢?”老馬語重心長的說:“看到這裡,我更是決心與他們周旋。”

趙冷忽然問:“李哥沒有讓你一起吸?”

老馬忽然沉默了,他喝了杯酒,眼睛在趙冷臉上轉了轉,才說道:

“有。”

趙冷捏了一把汗。

“他千方百計試探我。要我也試一試。被我拒絕了,我知道那東西碰不得,固然是投名狀,可也不能隨便開玩笑。”

“可據我所知……李哥應該不是那麼輕易放棄的人,不是么?”趙冷問。

老馬點點頭:“你說的沒錯,而且他生性多疑。即使信任了我,一旦我有什麼可疑舉動,他還是會生疑。畢竟,如果我常年做這生意,卻出淤泥而不染,那也太奇怪了。”

“那怎麼辦?”趙冷緊張地皺了皺眉頭。

“沒辦法。那天我搪塞過去,他已經不高興了,之後不可能一直拒絕,所以我必須鋌而走險。但當時我跟他說,是大夫不允許。”

“這麼說就行了嗎?”趙冷問。

“當時他沒再追問。一方面是喝了酒,一方面他已經磕嗨了。”老馬說。“像他們這樣的人,長期用藥的後果就是,身體比常人要差得多,所以也算合理。我這顆心才落定,誰知道沒過一會兒,又聽到外面有村民大喊。”

“喊什麼?”趙冷聽到老馬的聲音收了收,顯得十分緊張,她也跟着緊張了起來,忙問。

“我當時剛端起酒杯,喝得正上興頭,屋外有人喊:李哥,您快出來瞧瞧,條.子踩點來了!!”

老馬的臉色十分緊張,他說:“我當時嚇了一跳,心想今天沒有行動,而且怎麼會這麼快就暴露了?我看李哥臉上顏色不對勁了,他把酒收好,跟我說了什麼我當時慌得記不大清,但他先去柜子里摸了摸,隨後看了我一眼,奇怪的搖搖頭,從牆角抄了根棍子就走了。”

趙冷也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擔憂道:“真的暴露了嗎?”

老馬古怪的笑容讓趙冷拿不定主意,從他臉上看,得意勝過失意,可也沒法掩蓋沮喪。

“我不知道他當時有沒有發現,但是出門前,李哥給我留了句話。”

趙冷“咕嘟”一聲,咽咽口水,細聲細氣地問:“什麼話?”

“他說,哥,我信得過你,你仗義人,鐵定不出岔子。撂下這句話,他就走了。”老馬平靜的說。

趙冷的心卻沒法壓住狂躁的跳動了,她“騰”就站起身:“師父,我看,他這指定是懷疑你了,否則,說的話也太奇怪了。對了,那你之後怎麼辦,採取了什麼行動沒有。”

老馬又點着一根煙,這已經是第三根:“我什麼也沒說,留在座位上把酒喝完。”

“這?”趙冷眼都看直了。“您就不擔心,你真的暴露了嗎?”

老馬卻說:“真的是我,跑也跑不了。如果不是我,交給李哥料理比什麼都強。我一個生人在村裡隨意行動,更危險。”

趙冷緩緩坐下來,問:“那,後來知道,是誤報嗎?”

老馬搖頭:“不,是老馮安排的人暴露了。是個年輕的小同志,就和你們現在差不多大。他是負責來接應我的,上頭擔心我這個老同志的安全,所以才多此一舉。”

趙冷聽着老馬平靜的陳述,內心裡卻波瀾起伏。對這件往事,或許時間能安撫情緒的躁動,可是老馬的表現未免太冷淡了。

“那……他後來怎麼樣了?”趙冷試探地問。

老馬猛吸一口,煙頭上的火星亮了亮。

“死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趙冷沒話可說了,她靜靜

看着眼前的老馬。

就像是再看一個陌生人。

老馬也露出苦笑。

“當天那小同志來的不是時候,而且……李哥把我叫過去,我才知道,隊伍里有叛徒。”

“……叛徒?”趙冷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愕當中恢復,只是挑着眼帘看向老馬,幽幽問。

“否則的話,不可能暴露得那麼快。這個小同志只是來接應我,可是連我的照面都沒碰到,就讓人亂棍打死。”老馬嘆了口氣:“那是我頭一次見到藍鳳凰,那時候她還青澀得很,那時候她閨女——也就是後來組織的話事人,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娘兒兩個站在村頭,任誰也瞧不出,一個是大毒梟,一個是犯罪組織的大鱷。”

老馬說的輕鬆,但是趙冷卻很清楚,這字裡行間的重量。

“村東頭有一個圓形的廣場,那時候還修了噴泉,很氣派。”老馬說:“就在廣場的石牆邊——我沒記錯的話,那是一堵漢白玉,很漂亮,很平滑的高牆,牆角下躺着我們的同志,老實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應該是老馮派來的同志,被十幾個村民擠在角落,藍鳳凰叫住了那些村民,不讓他們動傢伙,只用腿。”

“腿?”趙冷舔了舔嘴唇。

“就是踩。”老馬說:“但是圍了一圈,我去的時候已經聽不見嗚咽聲,甚至哭聲也小了。一圈人圍在牆邊“執家法”,都是十幾個精壯的赤膊漢子,下手很重。外面圍了一圈男女老少便是吐口水。”

趙冷聽得心驚膽戰:“有必要這麼殘忍嗎?”

“殘忍?”老馬卻笑了笑,“如果真的被端了點,那時候村子裡的百姓可一點兒不“無辜”,全部推上斷頭台,誰更殘忍?”

“可他們有錯在先。不知道,這些白貨害人么?”

老馬睜圓了眼睛,說:“心裡知道,可是窮更害人。”

“窮?”趙冷不解。

“你知道他們打警察的時候,嘴裡喊的都是什麼嗎?”老馬問。

趙冷搖搖頭,她哪裡知道。

“他們說,你們這些狗日的條.子,為什麼非要跟我們過不去?你們把我們的路子斷了,豈不是又要回到那個吃灰吃土的年代?又要活活死在街頭上?”

“可……現在已經不會那樣了啊?”趙冷辯解道。

老馬看了趙冷一眼,從她年輕的眼神當中,讀不出那刻骨銘心的苦難和悲涼,只得感慨:“小趙,窮怕了的人,什麼都可以不要,就算是一條命,也不值幾個錢。”

趙冷低下頭。

她沒法反駁。

“藍鳳凰是個村婦,看上去如此。但我見她第一眼,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她一聲令下,村裡幾十人就像是軍隊里的士兵一樣,令行禁止,頗有威嚴。村裡的人,就算是那些冥頑不化的老頭,也都敬她幾分。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理性的讓人感到恐怖,她並不以情行事,殺雞儆猴,也是不帶一絲人的情感。”

“見差不多了,她嚴厲喝止了村民,把那小同志扔到一邊的排水渠里,眾人就散了。她應該是下了命令,沒人再敢接近那警察。”老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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