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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裡屋面積不大,只有一張病床,不過卻有着嶄新的呼吸機和心電監控儀,看起來價值不菲。

一名呆在床邊似模似樣的像大醫院一樣做着急救記錄,身穿白大褂的年輕女人,看到闖進的兩人,馬上聲音清脆的問道:“請問你們是張道巫的家屬嗎?”

“護士,我是他鄉親,這是他親崽,道巫咋樣了?”

雖然心裡為病人竟有這麼年輕的兒子感到十分驚訝,但年輕女人還是馬上職業性的回答道:“我是醫生,病人很危險需要馬上手術,時間已經耽誤的太多了,必須馬上簽字。”

在女醫生和中年男人交談時,張黎生神情恍惚的望着病床上奄奄一息,臉色慘白而蒼老至極的阿爹,心中滋生出許多悲痛,還有很多快意。

說起來張道巫在鴰窩村地位非常特殊,他雖然性格冷漠,從不和村名交往,也不是村裡的幹部,或德高望重的老人,但鴰窩村所有村民卻都對其敬畏三分,就連在山村當了三十多年頂樑柱的老支書都不敢輕易得罪他。

傳說中張道巫已經八十多歲,又有說他已經一百歲有餘的,總之因為以前的戰爭、動亂,一切說法都已不可考證。

人們唯一知道的是,在文化革命的紅色旋風席捲全國,甚至刮進偏僻的鴰窩村時,縣上想要批鬥張道巫的5人工作隊,曾經死得一個不剩。

雖然那些人的死因都是一些看似莫名其妙的巧合,但畢竟這裡是川西地面。從此之後,再也沒有革命群眾、幹部去找張道巫的麻煩。

不過對於兒子來說,張道巫卻不是那個神秘莫測的巫漢,而是一個殘酷的暴君,張黎生年幼剛有記憶,說話還不利索,便被他逼迫着吟誦那些繞嘴口訣,背不下就是餓飯,甚至骨針刺肉;

長大一些剛能拿筆,就要每天晚上一次上百遍的比着葫蘆畫瓢,抄寫古書上的複雜圖案和古文,稍有疏忽便是木棒伺候;

再長大些,年齡剛過十二歲的張黎生正是青春發育時期,就被阿爹逼迫着以血肉侍弄毒蟲,每天三次精血大虧,做的不好就是藤鞭抽打,幾年下來,他足比一般同齡人輕上三、四十斤,身高也差十公分以上...

一幕幕往事在眼前閃現,張黎生這才發現自己短短的十六年生命中,竟然沒有享受過哪怕一秒鐘的幸福溫情。

此時此刻看到瀕臨死亡的阿爹,想到他再也無法苛責自己,竟是自己一生最輕鬆的時刻!

而在張黎生不自覺的追憶往昔時,病床上的老人猛然睜開了眼睛,目光死死凝聚在自己唯一的子嗣身上,臉上露出狂喜與決絕相融合的神情,嘴唇開始顫動着無聲吟誦。

別人不知道突然醒來的張道巫在幹些什麼,可與他對望的張黎生卻知道阿爹是在念動巫咒。

難道驅使毒蟲的咒語還能救命,錯愕中張黎生心中莫名其妙的閃過這個念頭,隨後便覺得耳邊響起一陣神秘呢喃,神智變得混沌起來。

種種事情看似複雜,實際也就發生了十幾秒之內,急診室裡屋向陶獵林急速講完病人的嚴重情況後,年輕的女醫生正想拿着手術同意書,讓病人的兒子簽字,卻發現那少年死死盯着病床上的父親搖搖欲墜的站立着,似乎已經失去了神智。

病人有危險,女醫生心中馬上本能的閃過這個念頭,再看病人果然面部僵硬,嘴巴無意識的抽蓄,明顯呈現出臟器衰竭的臨床癥狀。

“病人心跳35,體溫34,呈現原創性臟器衰竭,一瑞斯心臟急救劑心動脈直接注射...”沒耽誤一秒鐘時間,女醫生表情緊張,但卻非常專業的做出了急救,同時將治療步驟清晰敘述出來,用白大褂里的錄音筆記下。

可惜葯醫不死病,最終女醫生還是沒能挽救瀕死的張道巫的生命,在單人艱難的用心臟起搏器進行了幾次電擊搶救後,心電監控儀屏幕上跳動的波浪變成了直線,代表病人心臟跳動的嗶嗶聲聲,也變成了冷酷的長鳴。

最後的努力宣告無效,女醫生看着張道巫大睜雙眼,滿是懷恨、遺憾、死不瞑目的表情,沉默片刻,無力的看了看腕間的手錶,語氣低沉的說道:“14:36分,病人死亡,死因內臟大面積出血,導致臟器急速衰竭,完畢。”

之後她慢慢走到呆如木雞的張黎生面前,語氣抱歉的說道:“我很抱歉,但我已經盡了全力...”

說到這裡,女醫生看着痛失至親的病人親子,突然感到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大步走出急診室裡屋,當著許多病患的面,朝急診室主任咆哮道:“那個車禍病人已經死了,他有一個孩子,大約十六七歲還是少年,現在已經失去了父親。

而本來如果不是要等該死的手術簽字,病人還有幾分生存的機會。

沒有護士,沒有助理醫師,甚至連一名護工也沒安排,整個急救室就我一名剛取得職業醫生執照的新手醫生負責。

我簡直難以相信這裡是一座為40萬人服務的正規急救醫院,你們是在草菅人命知道嗎,是在草菅人命!”

急診室中一片安靜,急症室主人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惱羞成怒的喊道:“瑪麗醫生,你可不好講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啥子叫草菅人命,我剛剛就說咧,病人家屬一到就簽字,簽字就進手術室,誰讓你自己逞能搶救地。

我看你才是草菅人命。

你以為這是在北平、申城還會米國,啥子正規急救中心,做美夢昵,這是川西佢縣,咱縣上醫生少,護士少,就着艱苦條件。

也不是我請你來地,是你這米國洋學生上杆子要求,一定要來貧困地區醫院實習,一定要來貧困地區醫院實習,結果被塞來了咱醫院上。

實話告訴你,要不是看在‘華中醫療慈善總會’捐助的那台高級呼吸機、心電監控儀,咱縣醫院根本就不會接收你。

來了你就‘得得得、得得得...’這不符合要求,那不符合規定,我早就忍不住了,咱這縣醫院還不算是真正貧困地區醫院,你都這多意見,要真到了山溝溝的醫院裡,還不翻了天。

今天要真因為你的話引起了醫患糾紛,影響了急救室的評先樹優,我可,我可,我,我氣煞我了,我這就給李院長打電話,誰願意伺候你誰去伺候...”

急診室外間屋因為張道巫的死吵得熱鬧,裡屋中身為事件最重當事人之一的張黎生卻始終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直到同來的陶獵林,拍拍他的肩膀,同情的低聲說:“山蟲子,你阿爹去了,想哭你就哭出來撒,不要憋在心窩窩裡,長病。”張黎生才猛然癱軟到了地上。

看到張黎生突然跌倒,陶獵林慌張的跑出急診室裡屋去喊醫生,而佢縣人民醫院的急診醫生們也以最快的速度衝進裡屋,手忙腳亂的搶救着張黎生。

而此時的張黎生雖然身體沒有一絲力氣,外部感官也彷彿全被奪走,但他的頭腦卻無比清醒。

以前被強迫背下的巫咒,默畫的符文,吟誦的咒語全都清晰的在記憶中閃現出來,在眼前飄來飄去,不斷濃縮參雜在一起,又慢慢消失,最後只剩下了一段巫咒。

那段巫咒成形的同時,張黎生突然全身一陣酥癢,血肉中滋生出一種奇妙力量,嘴巴里的上顎部位也鼓出了一個綠豆大小的肉瘤。

之後他血肉中的力量時隱時現,肉瘤也鼓出、消失、消失、鼓出反覆不停。

而當張黎生血肉內的力量出現,上顎肉瘤鼓出時,圍繞佢縣方圓百里的山間叢林中便有無數蛇蟲四處亂竄,有些竟成批成批的爬上了村間小路,或者嚇得行人哇哇大叫,或者被機動車碾成肉泥。

不知過了多久,血肉中的神奇之力和上顎的肉瘤終於穩定下來,不再消失,張黎生緩緩睜開了眼睛。

牆壁斑駁的單人病房中,充斥着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看到病床上的張黎生睜開了眼睛,瑪麗關切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大名張黎生,小名山蟲子。”張黎生脫口而出聲音沙啞的回答。

瑪麗又伸出四根手指問道:“這是幾?”

“四。”

“太好了,你的神志清醒,沒有太大問題。

張黎生,嗯,張黎生先生,你已經16歲了,到了華國拿護照的最小年紀,可以被人尊稱為‘先生’,作為男子漢,你必須堅強,接受現實...”

“我阿爹死了,我知道,沒關係。”張黎生語氣木麻不覺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