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初還以為這只是雲風篁照常的邀寵賣好之舉，頂多就是在淳嘉跟前演賢良大度。

這雖然讓她頗為鬱悶，但也是習慣了的。

但聽了顧老太爺的話之後，才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如果說從前雲風篁種種舉措只是在宮闈之中的爭寵的話，此番卻是直指前朝，或者說，直指儲君之爭了！

“那祖父可說，此事該如何是好？”皇后雙眉緊蹙，問着傳話之人。

來人低聲道：“七皇子性-子文靜，其外祖父殷衢又極為護短……如今還有着友愛手足的名頭，不好下手。老太爺的意思是拿秦王殿下開刀，對外就說，本來只是十皇子跟七皇子好聲好氣商量着的，結果秦王殿下暗中唆使七皇子故意激怒十皇子，目的就是為了壞了十皇子的名聲！真正的罪魁禍首，就是敏貴妃！”

“可這麼做的話，陛下會不會有什麼想法？”不受寵就是這點麻煩，哪怕是還手，也得考慮天子的偏心，畢竟在淳嘉的想法，皇后讓着貴妃是應該的。

顧箴沉吟問，“陛下之前還說，小十這般暴虐，往後對父母是否也要不敬？”

而按照顧老太爺的打算，沒準就會被皇帝認為，中宮非但教子無方，還變本加厲的，想要對寵妃皇子趕盡殺絕呢？

到時候想也知道淳嘉會何等震怒：朕還沒駕崩呢！你們就敢如此大膽？！

“娘娘。”來人說道，“老太爺說了，若是陛下真心實意立嫡，此番震怒，主要是怕十皇子殿下移了性情，往後承擔不起泱泱國朝！乃是愛之深責之切，也還罷了。如此就算咱們反擊，陛下也未必會太在意。反而樂見其成。畢竟陛下英明，自然曉得庶子名聲太盛，並非嫡子幸事，也非國朝幸事。若是陛下之前說的都是哄咱們的，那這會兒更加不可能讓步！貴妃的為人您還不清楚？這會兒還在您之下，尚且已經十分無禮！”

“若是當真後來居上，您說，到時候，您也好，家裡也罷，還能有好下場？”

顧箴面沉似水，微微頷首。

的確，雲風篁可不是曲太后！

曲太后再怎麼膈應袁太后，到底至今沒當過權，論權力論地位論天子的感情，袁太后其實各方面都是吊打她的。

但……

要是往後顧箴為母后皇太后、雲風篁為聖母或者慈母皇太后的話，大概率是大行皇帝還沒走遠，雲風篁就會率先送顧箴下去，自己獨享帝母之尊！

然後她都幹掉顧箴了，難道還會流着顧氏做隱患嗎？

“所以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來人總結顧老太爺的決定，“十皇子與十二皇子的聲名必須保住！七皇子不

好下手，那麼七皇子也是被利用的。”

於是沒兩日，秦王同三皇子再次起了爭執，這次卻是絢晴宮不佔理了，是因為一件極小的事情，導致秦王親自上陣暴打三皇子不說，還教唆二皇子、九皇子一起動手！

他自己跟二皇子也還罷了，關鍵是九皇子，如十皇子前番壓根不好洗一樣，弟毆兄，是逆倫之舉，普天之下，怎麼說都是有錯在先。

這麼著，完全沒給還在稱病中的雲風篁反應的機會，顧氏立刻派人在朝野上下傳播秦王驕縱無禮、蠻橫霸道、裹挾諸弟橫行宮闈，苛刻弟妹等等消息，末了還公然提出，之前七皇子與十皇子的衝突，必然是秦王攛掇出來的！

不然七皇子可是太皇太后都親自認可的溫文爾雅，怎麼可能跟才進學的弟弟打起來？

再者，殷衢雖然這兩年因為七皇子的緣故，頗為維護絢晴宮，可眼看着七皇子也快搬去前頭住了，以後需要勞煩貴妃照拂的地方，必然會急劇減少。

但這眼接骨上出了這麼一回事，可想而知，殷衢父女同貴妃的關係，必然更上層樓。

畢竟殷衢這次大鬧崇昌殿，將皇后得罪的不輕，更令人細思極恐的是，殷衢盛怒之下對十皇子頗說了些犯忌諱的話。

將來十皇子不登基也還罷了，一旦十皇子入主東宮，那殷衢跟整個殷氏，乃至於益王夫婦，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這麼一來，這位尚在壯年尾聲的重臣，不管樂意不樂意，卻必須要跟絢晴宮綁死了！

所以請諸位好好兒想一想，七皇子與十皇子稀里糊塗的一番矛盾，中宮與十皇子聲名掃地，一無所獲；倒是絢晴宮上下，敏貴妃慈愛，七皇子寬容，秦王等皇嗣孝順體貼……而且還賺了殷衢父女這麼一對強力幫手……

中宮雖然不夠精明，又不是傻子，會做這樣凈賠本的事情？

那麼此事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還用的着說嗎？

“母妃，他們胡扯！！！”浣花殿，秦王漲紅着臉，跪在雲風篁跟前，大聲說道，“兒臣沒有讓九弟……”

雲風篁打斷他的話：“這些先不說，本宮問你，本宮之前是怎麼叮囑你的？叫你沒事不要對你三弟動手，你為什麼不聽？”

那三皇子背後八成有紀氏餘孽作祟，他在崇昌殿，比自己絞盡腦汁對付十皇子都有用。

只要皇帝皇后一日沒察覺，兩位嫡子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自己這邊，等他幹掉了兩位嫡子，一個生母備受皇帝厭棄與忌諱的皇子，還想跟她斗？

這是淳嘉沒鬆口之前，雲風篁的打算。

如今皇帝都改變態度了，她就更加不敢放鬆

對子嗣們的約束了。

畢竟，之前淳嘉壓根不考慮立絢晴宮的皇子為儲君，只想叫他們做個自在些的藩王。

對藩王的要求，跟對儲君怎麼能一樣呢？

遑論還有雲風篁這個寵妃的加成，在皇帝眼裡，絢晴宮的孩子天然就該多受幾分寵愛。畢竟他要是去了，這些孩子們少不得要在新君跟前低眉順眼了。

可現在，絢晴宮諸皇子也成為儲君備選，怎麼能不想方設法的展示自己擔當得起未來東宮的能力、才德以及氣度？

雖然皇帝自己對諸多子嗣都不是很上心，比如說四皇子生母出身還不低，結果夭折的時候皇帝沒什麼傷心難過不說，甚至給晉王取名時還忘了這兒子的名字，差點叫重視的十五皇子同四皇子撞了諧音。可這不意味着，他也希望未來的東宮，跟他一樣，不將諸多手足放在心上。

人總是這樣，自己再怎麼跟兄弟手足廝殺出來的，做了父母，卻還是希望膝下子嗣相親相愛，親密無間。

哪怕這種偽裝瞞不過皇帝呢，可至少擺出一個願意裝的態度來啊！

現在雲風篁看着秦王就很是不滿：“本宮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去招惹你三弟！從前你跟昭慶年紀小，小孩子家家的打打鬧鬧也就算了，如今都進學多少日子了，為什麼還是這麼不懂事？！”

秦王梗着脖子不服氣：“是三弟對兒臣不敬！”

“不敬個什麼？”雲風篁不客氣的呵斥他，“不就是說了你功課里一個謬誤？你身為長兄，課業還要弟弟給你拾遺補缺，還不夠丟臉的？這種情況，本宮以前怎麼教你的？你就應該大大方方承認錯誤，說兩句因為牽掛本宮故此在課堂上心神不寧的話，也就過去了！若是還有不忿，回來告訴本宮，本宮還能不給你出頭？！”

秦王膩到她身邊，討好道：“母妃近來玉體違和，兒臣擔心您……”

只是雲風篁可不是皇后，會那麼輕易被打動。

她自己小時候哄長輩的套路多了去了，就秦王跟昭慶的段數，她要是不想配合，那是真的一點兒情緒都沒有。

聞言非但沒有緩和下來，反而冷笑了一聲，說道：“你要是當真擔心本宮，就應該好好兒琢磨本宮的教導！而不是打着牽掛本宮的幌子，見天給本宮惹是生非！本宮也真是命苦！都躺在榻上了，還要給你們操心！”

見她似乎當真生氣了，秦王頓時蔫下來，垂頭喪氣道：“老三不過是罪妃之子，有什麼打緊啊？您看老二還是他同胞兄弟呢，兒臣說一聲，還不是一樣衝上去打他？兒臣看，父皇都不是很在意他們……”

“你們父皇在意不在意，也是你能夠吃

準的？”雲風篁冷笑，“要是你們父皇當真一點兒不在乎，他們倆能活這麼大？！況且，就算你們父皇真的不在意，外頭呢？朝野上下呢？你這年歲，一言一行外頭可是已經開始盯着了！等到了十歲，本宮就算想用小孩子不懂事給你打圓場，都不好弄！你卻還是這樣魯莽行事，往後但凡本宮稍稍疏忽，說不得就中了旁人圈套！到時候叫本宮怎麼辦？！本宮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大，你要是因為自己胡鬧出了事兒，你說本宮往後怎麼過？！”

說著就開始哽咽，抹眼淚，潸然道，“你可是陛下跟本宮的長子啊！為什麼越長大反而越不懂事呢？還是你如今不是那麼在意本宮了，所以也無所謂本宮的叮囑？”

“母妃，兒臣沒有這個意思！”秦王跟昭慶都很吃她示弱這一套，見狀立刻就慌了，忙不迭的湊上來給她擦淚，訥訥的解釋，“兒臣……兒臣……這次都是兒臣的錯！母妃，兒臣保證，下次再也不了！”

雲風篁哽咽道：“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你不要講了！母妃知道，你如今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就不肯聽母妃的了。男孩子總是這樣……一壁兒說著母妃最好了，一壁兒又覺得母妃真正絮叨……本來還以為，穰兒你肯定不會這樣對待母妃的，結果……唉……這也不能怪你，都是母妃自己不好，不能說服你……”

秦王頭大如斗，而且那句“男孩子就是這樣”，很難不讓他想到，父皇母妃這兩年明顯更偏愛昭慶，雖然左右都勸他說昭慶公主是女孩子，本來就該更嬌慣些。

而皇長子是將來的大丈夫，總是賴在父母懷中也不像個樣子云雲……但秦王畢竟也才八歲，還是很依戀父母的。

對於昭慶得寵的事兒，他因為昭慶的瘸腿，心裡多少有些歉疚，這才一直沒鬧，卻未嘗沒有遺憾。

此刻忍不住就想，莫非是自己這兩年糊弄母妃的事兒暴露了，所以母妃才偏愛昭慶嗎？

他心裡心虛着，跪下來賭咒發誓保證了好一會兒，總算叫雲風篁漸漸止住哭泣。

尋思着這長子敲打的也差不多了，雖然孩子小，記性未必長，但短時間裡，應該不會再被中宮那邊一算計一個準，雲風篁擦了擦臉，認真考慮要如何善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