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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三皇子之後,皇后心情複雜,同左右說道:“陛下不願意秉兒留在帝京,卻准許小六留下來……仔細想想,倒也是情理之中。”

畢竟淳嘉不待見雙生皇子也不是什麼秘密,早在這倆孩子還在襁褓里的時候,就有人私下裡議論,說淳嘉就等着他們長到十五歲,完了封個偏遠的藩王,打發出去自生自滅,眼不見為凈。

如今哪怕有着貴妃的推薦,淳嘉卻還是在最後關頭拋棄了三皇子這個選擇,選了絲毫不起眼、總是被遺忘的六皇子。

這讓看着公襄秉長大、對他頗為在意的皇后,感到一種難言的憤懣。

她強打精神,同左右分析,“小六雖然從小就不打眼,但也正因為這孩子老實木訥的性-子叫人放心,讓他婚後同韋紇公主一起留在帝京,陛下才沒什麼擔心的。再者,小六從前是安妃養着的,甚至慈母皇太后還撫養過些日子。這些年來,雖然小六說是養在本宮跟前,逢年過節的,慈母皇太后與安妃也會將他喊過去問上兩句,可見還是關心的。”

“陛下純孝,一定要在太子之外留下皇子,自然是小六首選。”

“娘娘,不管怎麼說,六皇子這兩年都是您跟前長起來的,同絢晴宮可沒什麼關係。”近侍輕聲說道,“再者,六皇子性-子安靜敦厚,雖然不是您從小養大的,卻也對您一向恭敬孝順……”

“本宮曉得你的意思,你是說,這事兒對本宮來說,未必是壞事?”顧箴輕嘆道,“這個道理本宮怎麼不明白?只是,若是照着之前的,這韋紇公主許給秉兒,豈不是也好?”

畢竟公襄秉才是她最喜歡的孩子。

如果只能留一個孩子在身邊的話,她寧可留下公襄秉,而不是跟自己感情到底隔了一層的六皇子。

“三皇子殿下到了藩國之後,還不是照樣孝順您?”近侍勸道,“以咱們殿下對您的敬重,逢年過節的問候定然少不了的。而且,六皇子若是娶了韋紇公主之後,在陛下跟前也多少能夠說兩句話了。到時候若是娘娘想念三皇子殿下,吩咐一聲,六皇子殿下還能不轉呈陛下?”

皇后是沒那把握在三皇子就藩之後三不五時召回來團聚的,六皇子也一樣。

但六皇子娶了韋紇公主之後,沒準就有這份體面了呢?

淳嘉不給自己親兒子面子,也要給異國公主些恩典不是?

如此說了會兒,總算安撫住了皇后。

次日這事情便以下旨賜婚的方式敲定下來,前朝後宮大部分人都很意外。

一個是韋紇此番想嫁公主的打算是私下裡說的,沒有明着提出來,身份不夠高、不夠得皇帝信任的,甚至事先都不知道這事兒。

另外一個是娶公主的人選,六皇子實在是太沒存在感了……

要不是聖旨里提出來,都沒人記得他。

因為要娶公主了,所以原本皇帝打算年底的時候,綜合幾個兒子的表現一起給尚未封王的兒子們冊封一次,這會兒卻提前單獨給六皇子封了舒王。

雖然大家心裡很清楚,這意味着淳嘉膝下的子嗣里,又一位皇子明確被划出了大位之爭。

上一個是痴傻的楚王。

但場面上還是要給六皇子,不,是給舒王道賀的。

甚至安妃跟前的人,都察言觀色的給安妃道了聲喜:“舒王殿下一向敬重您,如今得封王爵,又即將迎娶韋紇公主,想必往後也能長留帝京,時常孝敬您。”

“他如今是皇后跟前的皇子,總是來看本宮算個什麼?”安妃淡淡說著,話雖如此,她神情里倒也多少有幾分觸動。

畢竟這許多年來在宮裡熬着,淳嘉給着錦衣玉食卻不給絲毫的關注,也就六皇子那邊的關心孺慕,叫袁楝娘覺得自己還有幾分活在塵世的感覺。

只是才為舒王高興了一回,就聽到了竊竊私語,將安妃氣得不輕:“娘娘,他們都說,世宗先帝膝下也有過一位舒王殿下,乃是神宗登基之後伏誅的,陛下給六皇子封舒王,實在是……實在是……”

安妃其實心裡很清楚,淳嘉決計沒有詛咒自己兒子的意思。

不過是對六皇子不那麼上心,隨意揀了個覺得順眼的王號罷了。

只怕淳嘉壓根就記不得世宗膝下有過位舒王,而且還沒個好下場。

但她從前是最受不得委屈的,這會兒當然也不肯善罷甘休,當下就派人將事情鬧到御前去了,要皇帝給個說法,再不就是改個封號。

“這安妃都多少年了怎麼還是不長記性?”德妃聽到這消息後就是搖頭,“本來好好兒的事情,她非得給陛下找些不痛快。再者,六皇子就算親近她,可到底是皇后在養着,她這麼一鬧,顯得皇后這既是養母又是嫡母的,還沒有她這個前養母上心,豈不是也叫六皇子為難?”

近侍輕笑着說道:“要不然的話,又怎麼會到現在的地步?”

“也是。”德妃嘆道,“六皇子這命,真不是一般的苦。”

安妃久無動靜,這會兒忽然鬧起來,六宮一時間都是議論紛紛。

陳兢也跟雲風篁稟告了,還說道:“這許多年過去了,安妃娘娘卻還是不懂事。”

“她從前的不懂事或者是真的,這會兒卻未必了。”雲風篁神色淡淡的,卻說道,“這些年來,不止六皇子被遺忘,誰又記得安妃呢?早先她之所以被陛下厭棄,便是因為總是無理取鬧。這會兒總算逮到差不多的理由了,能不抓住機會?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果然,安妃派人去醒心堂說了這事情之後,淳嘉起初還沒什麼動靜,但沒多久,安妃就親自到卧霞樓去哭了。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她也不是真的怪了皇帝皇后或者誰,就是想找出背地裡嚼舌根的人,免得六皇子被欺負了去。

皇后真是看到她就頭疼,畢竟這是貴妃都沒弄死,還給好吃好喝養着的皇帝的青梅。

都這麼多年了,皇帝也許對袁楝娘徹底沒感情了,不過是看在慈母皇太后的面子上,才榮養着。

問題是,慈母皇太后也還沒死呢。

就這麼著,皇后也不好拿安妃怎麼樣。

又不想總是依着她,搪塞了兩句,就說道:“本宮這兩日乏着,諸事都是貴妃做主,你也知道貴妃素來精明,要麼還是去尋了貴妃罷。”

然而安妃連皇帝都不想找,何況是貴妃,就賴在卧霞樓不肯走,堅持要皇后給個說法,最後甚至哭着問皇后:“是不是妾身說這事兒給您添麻煩了?可妾身也沒其他意思,也是心疼小六啊!當年是妾身的不是,叫小六吃了許多苦頭。然而妾身如今知錯了,如今也就小六這麼個念想……皇后娘娘真的不能寬容妾身一二么?”

她這輩子還是難得說出這樣的軟話來,以至於皇后這樣的老人聽着就覺出幾分心酸。

在十幾年前,在她們剛剛入宮的時候,誰能想到袁楝娘有朝一日會服軟呢?

皇后惆悵了會兒,最終還是叫人悄悄去蘭舟夜雨閣報信。

雲風篁這邊聽着就是微微一笑,同陳兢說道:“可不是來了?”

“娘娘,安妃莫不是看舒王有着前程了,打算將舒王殿下要回去?”陳兢忍不住問,“皇后娘娘怎麼肯?”

雲風篁緩聲說道:“要回去?安妃昏了頭,陛下可不會犯糊塗。要是舒王沒被定為迎娶韋紇公主也還罷了,如今既然定了他,怎麼可能?韋紇公主的准夫婿,才封王就被從皇后名下打回妃子名下,還是個不得寵的妃子,你叫韋紇上下怎麼想?沒得以為國朝故意糊弄他們,存心打韋紇的臉呢!”

現在可是朝野上下都要給韋紇做出一副親善姿態的時候。

陳兢聽着,不禁失笑道:“這麼著,安妃娘娘難道又要平白鬧一場?只是都多少年過去了,她竟然一點兒不怕徹底消磨了陛下那兒的情分么?”

“慈母皇太后還在,陛下如今沒了後顧之憂,卻是更寬厚了。”雲風篁沉吟着,說道,“再者,如今只是皇后派人過來啊,再等會兒,同皇后的人說,本宮這裡有些事情,緩緩才能去。”

於是陳兢出去打發了卧霞樓的宮人,回到屋子裡,繼續伺候雲風篁喝茶。

沒多久,果然又來了個宮人,鬼鬼祟祟走的角門,被帶到貴妃跟前後,也不囉嗦,直接跪下來,取出一疊的銀票地契,說道:“我家娘娘說,只要貴妃娘娘幫安妃娘娘此番如願以償了,這兒只是一半。”

“現下宮裡的皇嗣可都有了嗣母的,好端端的,怎麼能給安妃娘娘勻出來?”雲風篁只是搖頭。

那宮人也不喪氣,只說道:“敬婕妤宮裡的曹氏是有了的。”

她強調道,“據說脈象是位皇女。”

“皇子皇女的,都這時候了,難道本宮還在乎嗎?”雲風篁笑了笑,說道,“只是這些東西且收回去罷,本宮現下,不缺這麼點兒。卻要請你家娘娘幫忙,另外有個事情。”

那宮人有些緊張:“請貴妃娘娘示下。”

“聽說袁棵膝下有一女,頗為玉雪可愛。”貴妃淡淡說道,“深得你家娘娘歡心,這兩年一直養在扶陽王府?本宮覺得,這孩子跟三皇子很有緣分,還得你家娘娘好好安排一下才是。”

宮人吃了一驚,小心翼翼道:“這事兒……”

“你又做不了主,且回去稟告你家主子好了。”雲風篁收起笑容,神色冷漠,“安妃能不能再養個孩子,對本宮來說無關緊要。但,錯過這次機會,可就難了。”

……等這宮人倉皇而去,陳兢才詫異道:“那是……慈母皇太后?”

“不然就安妃這性-子,事到如今,還有誰肯幫她一把?”雲風篁淡淡說道,“當然,也不只是幫安妃,也是為了袁氏,或者說,為了袁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