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十小時候瞧着還有幾分乖巧，這會兒卻也狡詐起來了。”貴妃聽罷輕哼一聲，說道，“也是公襄秉不爭氣，好歹比小十大了幾歲，這些年來也不安分，結果仍舊看着小十被眾星捧月的，距離他自己就藩可沒兩年了，竟然也不知道心急。”

左右勸道：“娘娘莫要擔心，陛下聽了這話，固然沒責怪，卻也沒說什麼。可見就算覺得十皇子聰慧，但也只是那麼回事。再者，中宮膝下諸子嗣並不和睦，可是公開的秘密。哪像娘娘跟前的皇嗣們，宛如同母所出似的，見天的共進退！陛下嘴上不說，又豈能不考慮未來太子的容人之量？像十皇子那樣的，連同一個養母養大的兄弟都容不下，私下裡還苛刻痴傻的楚王。這還是陛下跟皇后都在的時候呢，若是他做了儲君，將來……皇家豈不是要重演神宗初年事？”

“陛下英明神武，必然不會准許的。”

雲風篁卻是搖頭，說道：“人無完人，何況諸皇子如今都年幼，在陛下這樣的過來人眼裡，什麼時候不是滿身破綻？故此別看這小十性情舉止都有着欠缺，但在陛下眼裡，只要他足夠聰慧，是個可造之材，這些都沒有什麼。說穿了陛下至今其實都未曾真正出手調教皇嗣。之前小十跟十二在太初宮偏殿住着，大抵也只是宮婢照拂，陛下偶爾過問課業罷了。若是陛下真正下定決心，那時候才是正兒八經的教誨未來儲君！”

“所以莫要盯着這些孩子們的種種短處以為可以高枕無憂。”

“你們也不想想看，若是小十這些性-子在陛下眼裡乃是無藥可救，陛下何必訓斥他？”

“二皇子三皇子這兩個，不拘用功還是懈怠，你看陛下理會過么？”

淳嘉其實對子嗣是很寬容的，不指望承位的皇女，以及主動放棄的皇子，他嘴上罵的利索，實際上卻壓根沒給予什麼嚴厲的管教與約束。

而有意競爭太子之位的皇子呢，皇帝也沒有很苛刻：他很清楚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可能面面俱到，就算看起來面面俱到，只能證明背後的長輩給力，孩子聽話罷了。

所以在皇帝的想法里，他不在乎這些子嗣有多少問題，譬如秦王的霸道、七皇子的不爭、九皇子的憊懶、晉王的跳脫，當然也包括十皇子的重視生母與苛刻兄弟……這些問題擱在廟堂上，都是不適合成為儲君的理由。

不過淳嘉無所謂，他如今就看長處。

只要他認為最關鍵的帝王品質合格了，挑個資質最好的出來，他再慢慢兒朝自己心目中的東宮教導好了。

畢竟皇帝本身也是經過長年蟄伏，一點點成長起來的。

他不會天真的指望諸多子嗣長大之後，一下子出來一個什麼都得他滿意的現成的。

雲風篁對這位天子的性-子很是了解，此刻就告誡左右：“國本之爭非同小可，不到塵埃落定，都不能掉以輕心！沒事的時候，多想想當年神宗的承位。陛下不願意做世宗，本宮難道願意做瞿皇后么！”

這事兒說完了，她才問，“對了，皇后那邊如今應該已經知曉秦王求娶顧珏之事了，卻不知道姑侄倆是什麼反應？”

“皇后娘娘還是那樣子唄。”赤萼掩嘴而笑，“左右就是說些不大好聽的話……然而到底拿娘娘沒法子，只能自己去鬱悶了。”

皇后這兩年無能狂怒的模樣，絢晴宮都聽膩味了。

此刻也只是笑笑，雲風篁就繼續問顧珏。

“那位珏小姐不愧是娘娘都能入眼的人，小小年紀倒是沉得住氣。”赤萼正了正臉色，說道，“說是聽到消息之後雖然也意外，但還是迅速冷靜下來，竟是勸了皇后娘娘半晌，這才告退而去。不過……”

她臉上露出微妙之色，“咱們的人說，這位珏小姐，卻也不安分。竟似乎收買了皇后娘娘跟前的人，偷聽皇后跟皇子們的壁腳。”

雲風篁倒是不意外，淡淡說道：“她要是不這麼做，本宮倒是要看低她幾分。皇后雖然是她嫡親姑姑，卻顯然不是個可靠的。這種情況下，指望姑姑，指望娘家，不是等着被人推進火坑裡么？這女孩子既然有幾分聰慧，又怎麼可能甘心被別人安排往後？說不得要自己努力一把的。”

赤萼說道：“這珏小姐若是聰慧，就該明白，她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老老實實過來伺候娘娘。能夠被娘娘看中，才是她這輩子的福氣呢！”

“盯着點兒這孩子。”雲風篁笑了笑，沒在意赤萼這番奉承，她心裡很清楚，自己給秦王聘娶這顧珏，可沒什麼好心。

若是顧珏當真老老實實的給她當兒媳婦，兩人的婆媳緣分也未必長得了。

畢竟她是什麼身份地位，難道跟前還缺了出身高門才貌雙全的女孩子殷勤小意？

貴妃緩聲吩咐，“瞧瞧她都會做些什麼？”

顧珏不知道雲風篁正着人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就算知道，她這會兒也是顧不上的。

女孩子原本對姑姑也不是很信任，如今得到消息，越發的危機重重。

她先是考慮三皇子跟六皇子。

這兩位皇子，性情都不錯。

相比之下，六皇子條件稍微差一點，畢竟毀了容么。

但……

“除非迫不得已，這兩位殿下還是算了。”顧珏嘆着氣跟丫鬟分析，“這兩位打小就是被十皇子欺負的，就十皇子的性-子，往後說不得還是要拖他們下水。如此衝鋒陷陣的事兒逃不掉，日後就算十皇子登基，他連楚王都不肯善待，還指望善待三皇子跟六皇子？”

丫鬟聽着心驚膽戰的，說道：“那怎麼辦？難道當真去出家么？可是家裡小姐也是很多的。當初小姐跟璟小姐被選出來入宮陪伴皇后娘娘，就惹了好些小姐的嫉恨。這會兒一旦進了那起子道觀寺廟的，只怕往後都沒人想得起來您了。”

雖然顧珏的親娘還在，親娘是肯定不會忘記自己女兒的，“因着老爺前兩年沒了，夫人如今在族中越發的說不上話，到時候也未必能夠幫上小姐。”

說不得屆時母女倆只能抱頭痛哭了。

顧珏擰着眉頭沒吭聲，過了會兒才說道：“你等會出去幫我看着點，若是四周沒人的時候，就同三皇子說一聲，約他今兒個傍晚在後頭的玉蘭樹下說話。”

丫鬟一驚：“小姐是想……？”

“試試看吧。”顧珏嘆着氣，“六皇子性-子是真的好，我不敢指望他。但這三皇子……我瞧着他表面上對十皇子很是照拂，被欺負了也不做聲，可聽說他當年同秦王、昭慶公主也是很不和睦過一段日子的，可見不是六皇子那種被欺負了只會沉默的主兒。興許，能夠談一談？”

“可是，三皇子殿下是皇后娘娘頭一個養的皇嗣，大家都說，皇后娘娘心裡最疼的就是他。”丫鬟低聲提醒，“他素來也是最孝順體貼皇后娘娘的……要是回頭就跟皇后娘娘告密，這？”

顧珏眼神一厲，輕哼道：“姑姑一門心思偏袒十皇子，我暫時拿他沒法子。但三皇子么，哼哼，我好歹也是顧氏女，是姑姑的嫡親侄女兒。卻也不是他可以隨便栽贓陷害的！”

是夜，她裹着斗篷，在玉蘭樹下按時等來了三皇子。

“表妹可是有事？”公襄秉在數步外停下，溫溫和和的問。

看到他肯來，還是一個人來，顧珏心裡長鬆口氣，對於自己接下來的說辭，卻是有了更多的信心：“表哥，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都是姑姑跟前的皇子，十皇子論排行在你之後，論出身其母不過是寒門良家子出身，論資質也未必在表哥之上，論心性更是去表哥甚遠，表哥當真甘心？”

公襄秉笑了笑，很是從容的說道：“表妹謬讚了，十弟天資聰慧，又是嫡子，哪裡是我能比的？”

“表哥可能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回府一趟，說服了曾祖父，曾祖父為此專門同姑姑打招呼，讓姑姑聽我的勸。”顧珏委婉表示自己雖然是晚輩，但也是有着顧老太爺的支持的，不是區區顧氏小姐那麼簡單，“我得了曾祖父這背書後，頭一個勸姑姑的，就是讓姑姑別再一門心思寵愛十皇子，卻也多關心關心表哥才是。畢竟論孝順，姑姑跟前的皇子，誰比得上表哥？”

公襄秉平靜道：“這些事情，表妹還是莫要鑽研的好，畢竟母后自有主張。”

顧珏微微冷笑了一聲，道：“表哥何必如此惺惺作態？若是表哥當真什麼都聽姑姑的，這大晚上的，何必獨自前來？難不成是為了勸我早些回去安置的么？”

公襄秉笑了笑，也不承認也不否認。

“……若表哥這般沒誠意的話，那今晚權當我孟浪了。”顧珏知道他八成是篤定自己如今處境艱難，故意拿喬，心念轉了轉，卻不肯叫他壓價，倏忽說道，“實在不行，我就當真依了貴妃娘娘的意思，去給秦王做妃子，好歹也是極榮耀的。而且貴妃娘娘對外酷烈，對自己人卻是出了名的好。貴妃娘娘如今跟前的晚輩，並沒有特別會殷勤小意的，我若是去了她跟前，未必得不到喜愛。卻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

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果然走出去了十幾步，公襄秉到底將她喚住了：“表妹聰慧，該知道貴妃口口聲聲所謂秦王愛慕你，非你不娶，不過是幌子。實際上秦王對你無意，貴妃也是滿懷惡意……如此表妹就算依從了貴妃之意，且不說無法面對顧氏這邊的詰難，就是貴妃，難道就真的會善待表妹？”

“走投無路，也只能往好處想了。”顧珏轉過身來，深深看了他一眼，輕哼道，“不然呢？表哥難道有更好的法子教我？”

公襄秉緩聲說道：“罷了，表妹有什麼打算，還請說來聽聽。若是能幫你的，我自然不會推辭。”

“表哥不要說的彷彿今晚上全是為了我一樣。”顧珏毫不客氣的戳穿他，“我與表哥雖然名為兄妹，卻沒血緣，更無什麼情誼，若是沒有給表哥的好處，又怎麼敢大晚上的，勞動表哥？”

……他們這兒嘀嘀咕咕的商議，消息輾轉，次日傍晚就稟告到了雲風篁跟前。

雲風篁倒是有些意外：“這孩子倒是個努力的，這就同公襄秉兜搭上了么？嗯，這公襄秉竟然有些氣運？本宮辛辛苦苦張羅一場，什麼好處都還沒拿到手呢，倒是成全了這小子！”

她饒有興趣的問，“這倆孩子都商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