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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陳兢怔忪,雲風篁緩緩說道:“慈母皇太后的確素來偏袒安妃這侄女兒,畢竟安妃是她當女兒養大的,她沒有孩子,豈能不對安妃視若己出?只是要論感情,還是扶陽袁氏之於太后感情最是深刻。當年袁氏糊塗之下,觸犯大罪,以至於合族受到牽累。這些年來,慈母皇太后韜光養晦的,又怎麼可能僅限於讓安妃養個皇女傍身就心滿意足?安妃不過是個幌子,或者說,是個由頭罷了。”

“這些年來她在後宮一直沉寂着,若是忽然被陛下想起來,加些恩典,外頭總會揣測,莫不是陛下對袁氏心軟了?”

“又或者陛下記起來當年的情分了?”

“如此,慈母皇太后再在外朝動手,推動袁棵出仕之事,必然比直接這麼做,受到的阻力要小得多。”

她端起茶水抿了口,淡淡說道,“而且,袁氏當年所犯的可不是小事,混淆血脈……若非慈母皇太后當機立斷急流勇退,使得陛下手下留情,這一家子怕是一個人都留不下來!”

“慈母皇太后縱然有心扶持袁棵……卻也不知道,時隔多年,陛下是否願意再給袁氏子弟一個機會?”

“這安妃啊,就是被打發出來投石問路的。”

“如果陛下連安妃養個皇女都不樂意,那袁棵之事,也別再提了,不過平白丟臉,還會更招陛下厭棄。”

“若陛下准了安妃……”

“娘娘,既然如此,那您何必為這安妃說話?”陳兢見貴妃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忍不住說道,“若沒您襄助,想必陛下八成不會同意此事的,若是同意了,叫那袁棵當真入仕成功,這……豈非平白增添變數?”

他說道,“就算是為了三皇子的婚事,咱們何必不能自己動手?左右陛下如今只是沒讓韋紇公主嫁給三皇子,可也沒說要立三皇子啊。皇后娘娘對三皇子的婚事不上心,您這貴母妃心疼他一下,豈非也是一番好意?”

雲風篁看了他一眼,緩聲說道:“本宮若是皇后那樣出身高門,自然是不希望慈母皇太后死灰復燃的。可是本宮如今在朝的可用的重臣都有誰?無非殷衢一個,頂多加上還朝的二十一哥。其他的重臣,倒也不算不恭敬,但關鍵時刻,誰會站在咱們這邊?”

“這……”陳兢遲疑,他雖然想說兩句奉承話,卻也知道,這兩年淳嘉信重的臣子,對絢晴宮都是保持距離的。

也不僅僅對絢晴宮,還有延福宮,他們都不肯沾染。

這也是人之常情,都混上簡在帝心了,跟後宮勾勾搭搭,這不是找死么?

淳嘉可不是那種好糊弄的天子,誰敢在得到他倚重的同時,還想着與后妃聯手裡應外合……他會客氣?

“鄧大人其實也是很敬重娘娘的。”陳兢絞盡腦汁片刻,才擠出一句。

他自己都心虛,就這麼一個……

雲風篁倒是點了點頭:“他對猛兒很是喜愛,所以這兩年對本宮也的確溫馴了很多。但也就是這樣而已。陳兢,本宮教你一個乖,情分很重要,許多原本不可以的事情,都可以依靠情分來解決。就好像本宮這些年來,許多舉動,陛下未必贊成,但因為做的人是本宮,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換個人來,斷然沒有可能。”

“但也別把情分看得太重。”

“關鍵時刻,情分與利益,還有大義,孰輕孰重,真的不好說。”

“有時候往往就在一念之間罷了。”

“鄧澄齋是喜歡猛兒,猛兒如今還有了身孕……但在他的身份,嬌妻美妾很稀罕么?”

“他娶了猛兒才幾年啊,他跟了陛下多久了?”

“本宮還沒進宮,不,是本宮還是個懵懂孩童的時候,他就入宮為天子伴讀。”

“陛下的六個伴讀裡頭,他是最得陛下信重的,甚至超過了翼國公的嫡子云棲客。”

“這樣一個人,在本宮跟陛下意見相同的時候,固然可以對本宮恭敬有加。若是有朝一日,本宮的想法不符合陛下的打算了,你真以為他會因為猛兒站在本宮這邊?”

貴妃嘆口氣,“本宮侍奉陛下這麼多年,都不能讓陛下對本宮徹底的言聽計從呢。猛兒……那孩子就不是這塊料,她沒那本事將鄧澄齋籠絡過來的。頂多,在陛下沒有明確表態的時候,揣着明白裝糊塗的給咱們拉個偏架……也就這樣,不能再多了。”

不然,淳嘉豈不是個廢物?籠絡多年、栽培多年的心腹,就因為妻兒便拋棄了他?

莫忘記這時候可是講究大丈夫何患無妻!

“總而言之,本宮在廟堂上勢單力薄。”雲風篁緩聲說道,“是,顧氏這兩年也衰微的厲害。但顧箴是皇后,這是他們最大的一張牌。十皇子跟十二皇子還記成了嫡子。這意味着什麼?只要十皇子不犯大錯,大部分臣子,都會支持他。若是按照立賢,三皇子也有着相當的優勢。畢竟,在不確定選誰的時候,按照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原則來,是最不會出錯的,因為這是祖宗規矩。哪怕後來是庶子、次子承位,追究起來,都不好弄。”

畢竟做臣子的也不是存心跟你作對,只是照着古往今來的規矩辦罷了。

要怪只怪你自己不爭氣,沒能生做嫡子長子不是?

“還有宗親之類,以及這天下,畢竟還是嫡長為貴。”

“所以顧氏縱然本身衰微,也沒有籠絡多少權臣為他們說話,憑着中宮的大義名分,廟堂之上,本宮基本上沒指望贏……”

她早先就沒打算過在廟堂上取勝,因為這是她的弱勢之處,也是她不那麼擅長的地方。

貴妃的想法到底還是母子倆私下裡打動淳嘉,讓淳嘉去應付廟堂之上的反對……淳嘉肯定沒問題的。

再說她哄淳嘉才是拿手的。

至於如今,“袁氏族滅,就靠一個袁棵,短時間裡根本難成氣候。這麼著,也不必擔心他們坐大。他起複之後,在廟堂上,多少可以幫忙牽制一下支持中宮的呼聲。”

畢竟當年興寧伯府覆滅與顧氏大有關係,慈母皇太后與安妃、袁棵這些袁氏的殘存者,可以接受暫時跟皇后聯手對付貴妃,卻絕對不可能容忍皇后之子成為東宮!

因為那意味着他們絕無為袁氏報仇的機會不說,甚至本身還會被趕盡殺絕。

關鍵時刻他們寧可也只能選擇貴妃。

這也是慈母皇太后會拋開恩怨,動用沉寂多年的暗子,來蘭舟夜雨閣找貴妃的緣故。

她知道,貴妃不會拒絕自己的。

至於剛剛的拒絕與提出給三皇子安排袁棵之女……這些不過是討價還價罷了。

不管這個價格最後定成什麼樣,總之這一場心照不宣的交易,是必須進行的。

陳兢聽着,頗有些心境搖動,忍不住說道:“慈母皇太后……是什麼時候吩咐的安妃?莫不是從六皇子被冊封成舒王起?”

“怎麼可能?”雲風篁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說道,“若只是安妃也還罷了,袁棵起複關係何其之大,如何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謀划動手?八成是聽說二十一哥他們即將還朝就開始的罷。”

因為外放數年的駙馬跟長公主都要回來朝中,這意味着國本之爭要正式開始。

貴妃與皇后的優勢劣勢,這些年對峙下來,其實已經暴露的七七八八。

沒多少隱藏的牌了。

接下來主要還是看大家怎麼打牌。

慈母皇太后只有選這個時候入局,才最有希望。

要擱平時,皇后跟貴妃彼此配合好不容易才將太后以及袁氏擺平,又哪裡會給她再次興風作浪的機會?

陳兢脊背上出了一層的汗,一時間十分的惶恐跟迷惘:主子這樣厲害,對手也很厲害,咱家真的能夠繼續伺候主子下去么?

會不會跟前任一樣,因為無能跟疏忽,被主子趕下去,換個能幹的新人上來?

他心事重重的告退下去。

而雲風篁跟慈母皇太后討價還價了一回,到底還是梳妝打扮,專門去了醒心堂勸淳嘉:“安妃這會兒鬧着,雖然難看,妾身沒過去瞧,聽着倒是有些不忍了。”

淳嘉聞言淡淡一笑,說道:“阿篁就是心軟,你早先也是憐惜過她的。只是她那個人……”

他不欲多說袁楝娘,只哂道,“罷了,且讓皇后應付去,她也鬧不出什麼名堂。”

袁楝娘的段數太低了,淳嘉都懶得多加關注。

倒是跟前的貴妃,皇帝心裡泛着一個個念頭,猜測着她的來意。

“要擱之前也還罷了,但如今,慈母皇太后的壽辰不是近了?”雲風篁柔聲說道,“妾身這兩日正琢磨着給慈母皇太后獻壽呢,聽着這消息,卻是格外的感慨。”

慈母皇太后的壽辰的確近了,而且就在幾日後了。

這兩年,為表孝順,淳嘉都會給她大辦的。

但今年年初時候,慈母皇太后就主動表示今年不辦了,理由是連年大肆慶賀,有點兒吃不消了。

只是私下裡卻傳出風聲,道是今歲之所以不同意設壽宴,主要是秋日裡信成公主要遠嫁,怕前朝後宮的忙不過來,卻很是賺了一番感激。

就連雲風篁自己,心裡清楚這不過是太后邀買人心的手段罷了,但實際上也是覺得很滿意的。

她也想集中精力給自己侄女兒備嫁,而不是日子近在眉睫了還要撥冗給太后賀壽。

此刻貴妃提到這事兒,勞碌於政務之中的淳嘉也想起來,也有些唏噓:“日子這麼快?朕還以為還有些時候。”

“可不是么?”雲風篁嘆道,“妾身這兩日一面給太后娘娘備着壽禮,一面教導信成……時常看着信成的臉發獃,記得妾身才進宮時,還是她那一般大的樣子,怎麼轉過頭來,看着長大的侄女兒也要出閣為人婦了?”

引着皇帝一起感慨了一番歲月流逝,她才切入正題,說起應該給安妃個孩子的話,“妾身從小性-子急,少年時候尤其的狷介,那會兒跟安妃鬧了許多不愉快,當時沒覺得什麼,還認為自己受了委屈了。這會兒回想起來,倒覺得彼此都不容易了。”

這話打動不了皇帝,淳嘉只是笑了笑,說道:“幹嘛總說她?不是說母后的壽辰還有信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