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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受冊為儲君,前朝後宮都鬆了口氣。

是年慈母皇太后病逝,去世的時候專門將謝風篁叫到身邊,說道:“看到晉王為儲哀家也就放心了,你往後不必搞事情了吧?”

謝風篁心情複雜,保證道:“您放心,妾身會好好兒伺候陛下的。”

“還有件事情,哀家去後,別叫曲氏來帝京。”慈母皇太后點點頭,又吩咐,“哀家便是不在了,也不想看到那賤婢得意!”

這個不用她說謝風篁也不會歡迎曲太后回來跟前,畢竟哪個做兒媳婦的喜歡婆婆見天待在附近管着自己?

哪怕曲太后從前跟謝風篁關係不錯,但那也只是從前。

誰知道現在呢?

尤其還是袁太后跟太皇太后都不在了,曲太后便是皇家如今最顯貴的長輩。

謝風篁好容易送走了兩代婆婆,可不希望再應付一個曲太后。

慈母皇太后的死,帶給了淳嘉極大的打擊。

他因為常年習武的緣故,體魄素來強健,哪怕當年為謝風篁擋箭之後重傷了些日子,將養之後也很快痊癒了。

此番卻結結實實的重病了一場。

這日醒來就聽說安妃懸樑自盡的消息。

謝風篁其實不想在這時候讓他聽更多壞消息的,但安妃畢竟不是其他人,她思來想去還是沒瞞着。

只是淳嘉對袁楝娘卻是真的很淡漠了,只說了聲“知道了”,吩咐回頭將人埋在袁太后陵墓畔也就是了。

而袁太后作為扶陽王一脈的王太后,是要葬去扶陽郡,而不是跟淳嘉一樣,葬入帝陵的。

這話的意思,就是讓袁楝娘跟着娘家嫡親姑母,而不是帝陵。

謝風篁雖然早就不在意皇帝跟袁楝娘之間的過往,聽了這話,面上不顯,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可能他們年紀都長了的緣故,這年的冬天,她也接到了一個噩耗,就是江氏去世了。

其實江氏早兩年就想走,被她想方設法勸着熬了下來。

然而心病沉重,熬到這一年的冬天,可能是看到了嫡親外孫為儲之後,一口氣鬆弛下來,於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撒手而去。

謝風篁聞訊怔忪良久,才放聲大哭。

她不知道自己強留母親這幾年是對是錯,畢竟江氏這幾年,儘管看似事事遂心,其實一直都不開心。

甚至有段日子,江氏恍惚到了對着晉王喊謝細雨等人的名字的地步。

謝猛去看望,還被拉着手數落不該嫁給汪家人……是被當成她六姑姑謝風鬟了。

這種情況讓所有晚輩都憂心忡忡,謝狸是跟江氏一起住的,幾乎一天三四回的請安,小心翼翼的逗着這祖母開懷,只是成效始終不大。

江氏看那些人世間的樂趣,還沒有偶爾進宮見着皇后時高興。

謝風篁這時候才意識到,她的母親的確跟她不一樣,江氏是真的疼孩子。

不然當年不會教她事事以自己為先。

而是像尋常母親那樣,灌輸賢良淑德與孝道。

江氏去世的時候,淳嘉的病情剛剛好轉,誰知道皇后又跟着病倒了。

宮闈里因為帝後先後卧病的緣故,這一年都顯得十分昏暗陰鬱。

淳嘉二十七年的元宵節,帝後說起一些往事,謝風篁提到自己幼年時,父兄會在這日親手給她做華燈,天子來了興緻,當場叫人傳了工具材料匠人,在匠人的指點下,卻也做了一盞頗為精巧的走馬燈與她。

見皇后神色驚喜的捧着,淳嘉一時沒忍住,撫着她鬢髮許諾:“往年每年朕都親手給你做。”

這樣的承諾年年應允,轉眼就到了淳嘉三十九年。

這一年的天子沒能再給皇后做花燈,他是淳嘉三十八年年底就病了的,病中就覺得不好了,卻還想着陪皇后再過一次元宵節,於是昏昏沉沉的支撐着,最終在元宵節前一晚,帝京上下萬千華燈齊備,只待時辰光耀千家萬戶時,宮城的鐘聲敲響了。

流光溢彩的花燈被倉促摘下。

次日原本富麗堂皇的燈會,換做了滿城縞素。

淳嘉帝公襄霽,十五踐祚,二十三親政,於五十五歲,駕崩於太初宮,群臣與太子商議之後,上廟號為宣宗,以彰其中興公襄氏之功。

宣宗在朝野的口碑都是極好,他駕崩,天下咸悲。

相比宣宗的生父嗣父,他其實已經算長壽。

然而對於謝風篁來說,他活着的時候她心裡總是不定,哪怕十五皇子為儲了,她也時刻防備着這個兒子步上前兩位太子的後塵。

可他去了之後,內心巨大的塌陷卻讓皇后連着半個月都彷彿行屍走肉一樣。

她也哭也笑也說話也用膳,像是很淡然的熬過了這一關,只是精氣神彷彿都被抽走了一樣,木然的叫人心驚。

江氏去了,皇家長輩也凋敝紛紛,唯一能勸的就是陪伴多年的近侍,已經面現蒼老的清人跪在新晉皇太后面前嚎啕大哭,求她為新君考慮,也要振作起來。

“可見人有的時候是不能隨意許諾的。”謝風篁心中倉皇難言,還是後來新君撥冗趕過來跪請她保重,她才喃喃說道,“當年陛下……先帝在時,本宮……哀家許諾說,若是他先於哀家去了,哀家便與他殉葬,當時他攔着了,哀家也沒當回事。結果如今他真的去了,哀家卻也覺得,這世間沒什麼意思了。”

可能是慈母皇太后的在天之靈有些關係吧,晉王為儲之後,她跟皇帝之間就真的消停下來。

這後面的十幾年光景,六宮形同虛設,因為皇嗣眾多,群臣也沒有理由干涉帝王的召幸,何況最得寵的那位,已經是正經的皇后。

他們只能為帝後和諧而慶幸。

帝後倒是起居如坊間伉儷,像慈母皇太后所期望的那樣,過了十幾年安穩太平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過的時候不覺得什麼,有一個人先走了,剩下來的人,卻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新君跟新後,以及長大了的珍王、康安,以及昭慶等得寵的皇嗣都來勸了一回又一回,眼看太后始終打不起精神,新君畢竟是從小就不太着調的,這日卻讓自己的嫡長子撒嬌賣萌好說歹說,硬是拉着謝風篁去了一趟荒蕪已久的斛珠宮。

這座宮殿本就偏僻,自從安妃自盡後,越發的荒廢。

謝風篁完全沒有心情故地重遊,只是新君的嫡長子頗為機靈可愛,又是她的嫡親長孫,到底地位不一樣。

她知道新君必然在這宮裡預備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想逗樂自己,可她如今什麼都沒有心情。

然而雖然早有準備,走進去之後,在凝碧殿看到的人,還是讓她怔住了。

那男子二十餘歲年紀,輕袍緩帶眉眼氣度一如尚未親政前的淳嘉。

這一刻謝風篁明白了三十九年前,太皇太后的陪嫁從扶陽郡秘密返回宮中,跪在階前哭着稟告說“當今扶陽王類先帝”時,太皇太后的心情。

她眼眶霎時間又酸又澀,甚至下意識的整理了下久未在意的鬢髮衣角。

但下一刻,當她反應過來,這人不過是新君想方設法找過來的替身,卻非淳嘉本人後,她的心立刻冷了下去。

“讓你父皇打發了他罷。”新晉太后定了定神,沒理會那正努力模仿淳嘉舉止走過來請安的男子,只摸着孫兒的發頂,輕聲說道,“往後也別做這樣荒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