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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態度是如此明確,連先帝親女的遂安長公主都力保雲風篁的品德與良善,孟氏等人權衡利弊,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他們扔出了一群人作為“污衊后妃”的替罪羊,自己上了一封自承受人蒙蔽識人不明的請罪表……皇帝呵斥幾句,這事兒也過去了。

淳嘉二十二年夏,滿打滿算被廢棄不到三個月的繼後雲風篁,重歸延福宮。

淑妃德妃第一時間將鳳印送回,德妃甚至當場喜極而泣:“姐姐可算洗清冤屈了!這些日子,諸事都是妹妹跟淑妃做主,實在應付不來!如今看到姐姐出來主持大局,這心裡啊總算有了主心骨!”

崔淑妃也是鬆口氣,她是早就不打算摻合亂七八糟事情,一心一意惦記着跟嗣子去封地做太妃的,最怕這會兒有什麼節外生枝。

雖然她跟雲風篁也不是沒有恩怨,但近年相處還行,最要緊的是,崔淑妃自己又沒有做太后的野望,誰做太后不是做?雲風篁再不好,有一個好處,就是很能鎮得住場面。

淑妃如今最希望這樣的人上位,有什麼事情在帝京鬧就行,別打擾到封地。

雲風篁本身對於複位倒沒什麼特別的喜悅,畢竟從淳嘉當初遲遲不肯宣布對她的處置起,她就心裡有數了。

不知道是不是如今處境越發恣意、早已脫離了當初生死不能自主的緣故,又或者皇帝本來就是那麼個性-子,總之淳嘉大部分情況下,心堅如鐵,他劃定的範圍,絕不容許任何的逾越。

但關鍵時刻,他其實也會心軟動搖。

譬如當年除夕宴扔下六宮群臣去見慈母皇太后。

再譬如這次氣得七竅生煙卻還是選擇了袒護到底。

然而……

慈母皇太后在那次之後雖然回來了帝京,甚至讓一向與她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曲太后至今未能踏足帝京,只能在遙遠的扶陽郡過着富貴孤獨的生活,但……袁太后從此的收斂程度,也是她還在春慵宮住着的時候不能比的。

非但沒有再回到宮城之中,甚至從此都戴上了慈愛、不管事、寬容、柔和的面具。

如今差不多的處境輪到雲風篁了。

她做了那許多事情,皇帝原宥了她,甚至還恢復了她的後位……她還能像從前那樣鬧騰么?

雲風篁微微蹙眉,她若是當真無欲無求,不管不顧也無所謂。

可她不是。

人一無所有的時候最窘迫也最有勇氣,可是當手裡有那麼些籌碼的時候,卻最容易裹足不前。

因為擔心會變得一無所有。

而且她還不止自己,還有她的孩子們,跟隨多年的近侍……

都將因為她的一個決定,富貴綿延,又或者一無所有。

但如果什麼都不做。

她會是尊貴的皇后,膝下子嗣也會受到很好的照顧,得到幾乎是儲位之外的一切。

皇帝心裡到底是有她的,且分量比她以為的還要多些。

他會想方設法為她的將來考慮,況且多年之後,不止太子羽翼豐滿,她的孩子們何嘗不是?

天子與藩王之間的強弱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

更何況她還有個韋紇大閼氏的侄女。

但這只是往好處想。

往壞處想,她今年已然是而立之年,縱然養尊處優,韶華能留住多久?

說什麼天長地久的情分……雲風篁是不大相信的。

當年她跟戚九麓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何嘗不是轟轟烈烈過,然而這些年來,她已經很少想起他了。

甚至偶然提起來的時候,都是心平氣和。

縱然有些懷念,與其說是懷念這個人,還不如說是懷念自己的少年時候。

她都在歲月里淡忘了曾經的山盟海誓,何況是天子呢?

淳嘉看重她的時候,當然會想方設法為她着想,一旦沒了興趣……雲風篁在心裡嘆口氣,皇帝有話說的沒有錯,說來說去,她就是不能相信他。

就算連這次的驚險他都還是袒護了她平安度過,她還是不能相信他。

這不僅僅是因為安妃的例子,也因為她是真的覺得自己能夠有今日,純靠自己的努力。

而不是皇帝的寵愛。

同樣的帝寵,通過自己努力得來的,就是用着比皇帝主動給予的安心,沒有為什麼。

次日,恢復後位的繼後再次接受六宮的請安。

而幾個兒媳婦,也少不得前往。

太子妃在東宮做了無數心理建設,方才能夠裝出平靜的樣子走進崇昌殿。

然而這天皇后居然沒找她麻煩,而是同秦王妃、宋王妃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之後就吩咐散了。

太子妃回去之後所以疑神疑鬼,總覺得這繼母少不得還是有陰謀。

但跟着傳出來的消息卻是秦王、宋王就藩之事。

她這才想起來,如今是淳嘉二十二年夏日,秦王、宋王、太子都滿十五,除卻太子外,秦王與宋王該就藩了。

太子妃總算找到了一點身為天家冢婦的優越感,畢竟這些日子以來,雲風篁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對秦王妃卻視若己出,不知道的還以為雲絮絮是雲風篁的嫡親侄女兒,就是宋王妃,固然沒有秦王妃得寵,但該有的也都有,態度也和善。

唯獨她在妯娌當中地位合該最尊貴,待遇卻最差。

如今這兩個嫂子要跟着丈夫離開繁華的帝京去藩國了,太子妃可不就高興了?

但她這高興也沒多久,主要是,去了兩位嫂子,來了弟媳楚王妃。

楚王妃邵氏嫡女出身,才貌雙全,嫁個正常的皇子都是使得的,卻因為家中緣故,許給了痴傻的楚王,由於這個緣故,連淳嘉都給這兒媳婦說了兩句好話,讓雲風篁好生對待,算是給楚王的彌補。

雲風篁原也沒打算虧待不相干的人,這麼說罷,除了東宮以及東宮親善的人家,她其實都懶得挑事兒。

畢竟如雲絮絮的乳母所言,她又不需要靠欺壓底下人來展示自己的強大與威嚴。

這邵氏也很會來事,準確來說,邵氏是會在帝後跟前來事,據說照顧楚王也很會,但,對太子妃,可就不一樣了。

是的,邵氏看太子妃很不順眼。

“母后,太子妃發間插的是什麼呀?”因為秦王妃跟宋王妃雖然跟太子妃不算親近,但也沒什麼瓜葛,太子妃心裡不喜歡這兩個嫂子,看底下的弟媳也沒什麼好感,只是她自己還在雲風篁跟前戰戰兢兢過日子,並不敢做出虧待邵氏的事情來,誰知道她不找邵氏的麻煩,邵氏倒是先將矛頭對準了她,這妯娌才照面,邵氏笑意盈盈的奉承了雲風篁幾句,就話鋒一轉到太子妃身上,“兒媳以前都沒見過。”

雲風篁看都沒看太子妃一眼,和聲跟邵氏說道:“你喜歡就讓她給你好了。”

邵氏頓時開心,假惺惺道:“母后,這樣好嗎?太子妃若是捨不得……”

“她有什麼捨不得的?”雲風篁輕描淡寫道,“好歹是你嫂子,這麼點兒大氣都沒有,往後還怎麼母儀天下?”

說到此處才睨一眼韋希顏,“太子家的,沒問題吧?”

太子妃:“……”

賤婢邵氏!賤婢小雲氏!你們聽見了嗎?!你們這些下-賤婢子!婢子!!!

她深吸口氣,強露笑容,“母后說的哪裡話,早知道弟妹喜歡,兒媳該主動送去楚王府的。”

“真的嗎?”邵氏一臉驚喜的看着她,“聽說東宮最近新得了一批衣料,其中的貢品……”

話沒說完呢,雲風篁已經淡定的拉起了偏架:“你回頭擬個單子給太子妃,讓她全部送過去好了。”

太子妃:“……”

“你們父皇怎麼說的?”似乎感覺到她的憤怒,雲風篁皺起眉,“你們五弟這些年來不容易,得好生照顧他們小兩口。怎麼?就這麼點兒東西,你就這樣不情願,那往後本宮跟你們父皇,怎麼指望你們照顧好諸多兄弟姐妹?!”

這話可就重了,尤其在神宗前科之下,太子妃只得立刻跪下來:“兒媳不是這個意思,兒媳只是在想還有哪些東西適合送去楚王府的。”

“這才是好孩子。”雲風篁笑了笑,轉過頭來,跟邵氏換了副慈愛面孔,柔聲道,“往後你有什麼想要的只管跟太子妃說就是了,好孩子,你不是帝京長大的,許多人與事,還是得跟太子妃多多請教才成。”

太子妃頭一次被繼後誇獎,完全沒有一點兒高興,偏皇后跟楚王妃都笑得歡歡喜喜,其他后妃也都陪着笑,她還不能擺出絲毫不愉來。

否則想也知道,雲風篁定然會去找皇帝告狀,說太子妃心胸狹窄,如今就容不下妯娌了,往後東宮會如何對待手足血脈?

她忍了又忍,從頭再忍,回到東宮就是大哭一場。

眼淚還沒擦乾呢,邵氏竟然就帶着人上門來催促了,還真拿了個長長的單子,都是這些日子配給東宮的好東西,她委婉表示自己都想要!

太子妃:“………………!!!!”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她怎麼就敢!!!

“娘娘冷靜,楚王妃要東西就給她便是,到時候東宮短缺了,您跟太子不說,外人看到了還能不說么?”陪嫁趕緊勸,“到時候,看似吃虧,道理總是站在您這邊的。若是不給,且不說皇后必然要責問,傳了出去,也叫人說您出爾反爾啊!”

那雲風篁遷居絢晴宮的時候都氣焰囂張,何況如今恢復後位?

太子妃敢說個不字,只怕立刻成了她恢復皇后身份之後殺雞儆猴的雞啊!

“那邵氏到底吃錯了什麼葯?她就篤定小雲氏能護着她一輩子嗎?”太子妃其實也知道這些道理,咬牙切齒的摔了半天東西,還是許了,只是實在氣不過,不禁問左右,“還是她是受了小雲氏的指使,專門來針對東宮的?!”

實際上此刻崇昌殿上,雲風篁也在問:“這邵氏倒是有意思,她不是為了生母的緣故才做這楚王妃的?既然如此,何以主動招惹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