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難得一次被親娘喊過來沒有挨揍就告退，離開的時候嘴角都掛着笑。
清人等近侍看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就勸雲風篁：“娘娘從前總是擔心殿下太過跳脫，會於前途不利。如今瞧着，咱們殿下心裡卻是門清！既然如此，往後娘娘還是別總是敲打殿下了。”
“他倒是個出乎本宮意料的聰慧孩子。”貴妃聽着，笑了笑，說道，“不是那種只會老老實實念書聽話的……只是，這敲打么，往後卻還是不能停啊。”
見清人他們還要說什麼，她淡聲道，“當初本宮小時候，母親不也時時刻刻提點？你們剛才也聽到了，這孩子才多大，就知道給兄弟使絆子……是，那些個孩子不是本宮親生的，本宮也不希望他們心大了同晉王搶什麼，但你們要知道，本宮雖然也是極年幼的時候就知道爭了，可那會兒，爭的不過是父母寵愛，兄嫂重視……這是所有孩子的本能。只不過，大部分人孩子只會用哭鬧來表達，卻不懂得如本宮那樣使心眼罷了。”
“十五……聰慧是聰慧，卻有些太過城府深沉了。”
“本宮擔心他在這兒得了便利，往後越發的喜歡玩弄手段，而鬆弛了自己的長進。”
“娘娘，婢子以為殿下他不會的。”清人勸道，“畢竟恕婢子直言：娘娘生長謝氏，謝氏說穿了門楣到底不高。倒是殿下，生長皇家。如此娘娘跟殿下在意的，又豈能一樣？”
雲風篁說道：“本宮出身是不高，其實也不太清楚，如何才能夠栽培出一位合格的儲君。但本宮伴駕多年，對陛下還是有着了解的。陛下從來都是欣賞聰慧之人，並不在乎后妃或者部下有着種種心思跟手段……但，只有心思跟手段的人，陛下卻也未必會入眼。”
她淡淡道，“關鍵時刻立不起來的主兒，旁門左道再精通，陛下也是懶得理會的。”
靠着陰謀詭計或者可以提前幹掉可能的競爭對手，問題是，儲君之爭，並不是說，坐上那個位子之後，就高枕無憂了。
淳嘉在一日，得防着兄弟捲土重來；淳嘉沒了，也得跟前朝後宮鬥智斗勇……
對於能力不足的人來說，成為太子其實未必是福澤。
雲風篁就擔心晉王陰私手段用多了嘗到了甜頭，就養成了什麼都喜歡算計的心性。
這絕對不是淳嘉所中意的太子人選。
雖然皇帝本身也是城府極深，但就好像之前說過的一樣，任何一個弒父殺兄上位的皇帝，自己當爹後，他也是希望他的孩子友愛和睦的。
淳嘉自己韜光養晦八年，方才得到親政的機會，一路走來，腌臢手段用的只怕不計其數，可是他還是希望自
己的孩子，能夠堂堂正正的勝出，展示出大國儲君該有的氣度與能力，使得前朝後宮都心服口服。
而且他也有資格這麼要求：他登基的時候，皇權衰微，名為天子，實際上性命都不在自己手裡。
如今諸皇子就算因為出身的緣故，待遇有些參差不齊，但最差也能有着皇子該有的待遇，可不是區區外臣能夠肆意威脅的。
這種情況下，還只敢躲在幕後做小動作……
叫淳嘉怎麼看得上？
當然了，這些其實都是說給近侍，以及往後說給晉王聽的。
在雲風篁心裡，還有一個隱秘的想法，決計不會告訴任何人，那就是：“這小崽子才幾歲就這樣有主意了，甚至還將本宮蒙蔽這許久。如果現在開始順着他，肯定他，往後他登基了，本宮哪怕成了太后，還有多少說話的地方？！”
她太清楚晉王這種孩子的秉性了。
別看是親生的，卻不是那種因為你是他親娘你用心撫育了他他就會孝順你的主兒！
若是不從現在開始將其彈壓住，往後母子倆意見相左，晉王未必不能倒戈給雲風篁一下！
……因為雲風篁自己就是這樣的孩子。
她跟江氏沒起衝突的主要原因是，江氏也了解她，所以見勢不妙主動退讓，沒將母女關係搞到翻臉的地步。
畢竟，雲風篁從前在家裡時，跟江氏之間沒有起過什麼矛盾。後來進宮做了妃子，母女地位差距懸殊，江氏權衡利弊，自然不會輕易跟這個女兒翻臉。
但晉王卻不然。
作為皇子，出生的時候生母地位穩固，手腕過人。
這小崽子平生唯一的波折，就是雲風篁的嚴厲管教，此外可以說沒有什麼不順心順意的。
這樣的環境本來就容易養出嬌縱的性-子來，偏他還是個有主意、能隱忍、擅偽裝的主兒，這才多大，就瞞着雲風篁將九皇子給忽悠的一心做鹹魚了，往後他跟雲風篁起了衝突，能指望他老老實實讓步？
反正雲風篁自己是不會這麼天真的。
她現在已經想開了，既然她自己做女兒的時候，從頭到尾就都是為自己着想的多，恃寵生嬌的多，體恤父母親族的少……那也別指望晉王在孝順上多讓人滿意了。
能夠攤上個孺慕的七皇子，已經是意外之喜。
所以雲風篁跟着又吩咐陳兢：“着兩個人看着點兒十五，往後他的一舉一動，本宮都要知道！”
以前真是走了眼，叫這小崽子燈下黑了！
九皇子竟然是被攛掇得荒廢了課業！
她就說么，九皇子從小也算懂事聽話，怎麼自己那麼勸，他就是不聽？
除卻晉王狡黠外，還有種可能，就是九皇子以為是雲風篁的暗示，這才不敢用功呢！
雲風篁想到這兒微微蹙眉，沉吟道：“明兒個讓小九單獨來一趟，本宮與他談一談。”
正說著，外間宮人來稟告，說是九皇女求見。
“着她進來罷。”雲風篁聽着，緩和了下神色，說道。
片刻後，一個綵衣女-童步伐輕快的上殿行禮：“母妃萬福。”
“起來罷。”雲風篁伸手虛扶了一把，和藹道，“去哪裡來的？瞧這一頭汗，趕緊讓紅萼給你擦一擦。”
這九皇女是宮嬪所出，按照規矩列在她名下，也是她一手照顧長大的。
只是九皇女出生的時候雲風篁已經不需要靠子嗣來鞏固地位了，且有了親生的晉王，所以對九皇女就不是很在意，不過是打發宮婢照顧着，偶爾詢問一二罷了。
當然她的手段宮人們心裡有數，也不敢怠慢。
如今這孩子七歲了，進女學已經經年，據女學那邊的暗示，學得不怎麼樣……主要是心思就不在課業上。
當然了，皇女雖然也是皇嗣，但要求到底沒有皇子高。
皇子若是課業太差，當爹的少不得還要罵幾句不學無術，嫌棄一下這兒子的混賬。
但女兒么……
若是能夠才貌雙全當然最好不過，要是學業不行，淳嘉也無所謂。
頂多不那麼重視罷了。
九皇女所以跟淳嘉跟雲風篁都不是很親近，平常時候鮮少主動前來請安。但因為雲風篁對晉王之外的孩子，一向示以慈母的形象，她倒也不畏懼貴妃，此刻乖乖兒站着，任憑紅萼幫着擦了汗，就說道：“兒臣剛剛去花園裡跟三姐姐她們捉迷藏了，看到牡丹開的好，就讓人搬了兩盆過來給母妃賞玩，如今就在外頭，母妃要看嗎？”
雲風篁對這些其實不大在意，而且身為貴妃，又是將皇后都壓着的貴妃，憑什麼好東西進宮來，不先朝她這裡送？
但既然是女兒的好意，她也不推辭，笑着誇了幾句，便欣然頷首。
於是底下人果然搬了兩盆牡丹進來，其實品相種類比起之前進獻過來的牡丹盆栽足足差了一大截，否則也不會放在御花園裡供眾人賞玩了，但她還是假裝很喜歡的樣子，很是稱讚了一番九皇女的懂事跟體貼。
九皇女在旁邊笑着謙遜幾句，很快就找借口告退了。
雲風篁看着她離開，笑容也是迅速一收，說道：“去打聽下今兒個御花園裡怎麼了？以往這孩子出入，可沒有說給本宮捎帶東西的，別是做了什麼事情心虛罷？”
還真叫她料到了，陳兢去打聽了一回，就哭笑不
得的回來稟告：“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兩位皇女起了衝突……今兒個三皇女帶着九皇女在御花園裡玩呢，七皇女幾個也在。九皇女跟七皇女都看中了剛剛獻給娘娘的兩盆牡丹，想叫人搬自己院子去。然而七皇女拿長幼有序壓了九皇女一頭，九皇女一急之下，就說這牡丹是要了來獻給您的，這下子，七皇女他們可不是不敢爭了？”
“這孩子！”雲風篁頗為無語，“就兩盆花罷了，也值得這樣使心眼？再說她要了過來，卻放在本宮這兒，也沒落自己院子里去啊！”
就叫人將兩盆牡丹送九皇女那兒去，至於七皇女那邊……小孩子之間的小小彆扭，吃虧的還不是自己跟前的孩子，她也就不管了。
然而雲風篁覺得這事兒到這裡也就結束了，哪知道，次日卻又在女學裡鬧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