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太后的憤怒，很快輾轉傳到了雲風篁跟前。

這倒不是陳兢手段利索，而是來自於林王妃的通風報信。

“這位王妃娘娘被陛下反覆敲打之後，倒是學乖了，開始想其他法子給自己獨子報仇雪恨了。”雲風篁聽着這消息，淡淡說道，“只是若是能夠有機會，本宮還用得着她來攛掇嗎？”

陳兢輕聲說道：“娘娘，林王妃畢竟是如今的扶陽王的親祖母。慈母皇太后那邊的消息，她如今卻比咱們的人還了解些。”

本來子嗣出繼之後，生身父母這邊，是不好再關注的。

至少不好明着關注，否則很有故意跟其藕斷絲連、耽擱出繼子嗣同嗣父母一脈親近的嫌疑。

尤其是公襄若宧還是從繼室所出嫡子，成為天子養母的嗣子這麼大的跨越，就更加得注意分寸了。

但公襄若宧死的突兀又憋屈，儘管不是兩位太后下的毒手，卻與她們多少有着關係。

在這種情況下，林王妃時不時給新任扶陽王、也就是她親孫子送點兒東西、安排些人手、打探下近況什麼的，淳嘉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聊作安撫了。

就是慈母皇太后，其實也不是很在意……慈母皇太后壓根就沒關心過公襄若宧這一家子。

她自己一手養大了淳嘉，並不需要其他的便宜兒子。

不然當初公襄若宧長跪不起時，她但凡知道這嗣子的身體情況，也不至於讓人年紀輕輕的沒有了。

總而言之，論起來關注袁太后的一舉一動，如今的確沒有比林王妃更方便的。

“本宮也沒說不理會她。”雲風篁這會兒正煩惱着藥引之事，心不在焉道，“只是慈母皇太后素來不喜本宮，這會兒趙氏即將被提攜，以陛下的為人，想通了本宮的用意後，若是不找借口毀諾，必然是要設法提前跟她通氣、進行安撫的，如此她能不越發恨上本宮嘛？又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林王妃這也未免太心急了。”

你好歹找點兒值得本宮關注的事兒，再來給本宮通風報信啊。

現在這稍微風吹草動點，就急急忙忙過來說嘴……

顯得怪無聊的。

當然雲風篁也能理解林王妃的心情，唯一的、寄予厚望的獨子沒了，罪魁禍首非但不受任何影響，有一個甚至還返回了帝京，重新享受起了尊榮！

而她獨子撇下來的妻兒，還得繼續匍匐在袁太后曲太后跟前，晨昏定省、悉心服侍……她怎麼可能冷靜得下去？

“罷了，林王妃也是個可憐的。”貴妃所以隨口道，“往後她送消息來，不拘有用沒用，道個謝也就是了。”

陳兢輕聲應着，又說道：“慈母皇太后如今已經備受尊榮，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靜極思動？明明娘娘素來待她敬重……”

這話當然是站在雲風篁立場上睜着眼睛說瞎話了，雖然袁太后跟雲風篁關係的交惡，是袁太后率先表現出對雲風篁的敵意。但云風篁也不是善茬，可沒少給這位慈母皇太后找麻煩。

故此雙方平常時候，井水不犯河水的，都免不了互相避着淳嘉甩白眼。

如今但凡有點兒齟齬，能不將新仇舊恨都湧上來，咬牙切齒一番？

雲風篁遂懶洋洋說道：“慈母皇太后看本宮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林王妃是續弦，過門時周太妃已經去世，許是沒感受過這樣的處境。慈母皇太后……”

話講到這兒，她忽然怔了怔，戛然而止！

陳兢不明所以，還在附和：“娘娘說的極是，林王妃她……”

“林王妃剛剛來的消息說，慈母皇太后如今極為怨懟本宮？”雲風篁忽然打斷他的話，問，“有多怨懟？”

“娘娘。”陳兢見她神情有異，也不知道這主子想到了何事，小心翼翼道，“慈母皇太后就算怨懟娘娘，想必也不能拿娘娘怎麼樣……”

雲風篁眯起眼，微微冷笑：“自然如此。但，你說如果她有一個機會剷除本宮，不，也許不能剷除，卻有可能，讓本宮見棄於陛下……嗯，不，甚至還有其他更多的收穫，比如說……昭武伯！沒錯，就是昭武伯！本宮沒法子，慈母皇太后卻未必沒法子！就算當真沒法子……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不是么？”

她倏然抬頭，看向陳兢，沉聲吩咐，“儘快，不，是即刻將藥引之事，透露給慈母皇太后知曉！”

不等陳兢開口，貴妃一迭聲的說著自己的打算，“最好是用顧氏那邊的名義，萬萬不可教太后察覺是本宮的意思！此外，傳話戚氏家主，想要戚九麓好好兒的，就全力以赴配合本宮！否則，他就算能叫本宮不好過，他們戚氏往後也還有什麼指望？！”

“更何況本宮在宮闈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想坑本宮，有那麼容易？你叫他打聽打聽，這些年來，拿戚九麓做文章來攻訐本宮的，前前後後多少人？本宮什麼時候畏懼過？！”

……半晌後，目送陳兢匆匆離去，雲風篁目光閃爍，暗暗祈禱，希望慈母皇太后拼着拿命演一出苦肉計也要回來帝京，可千萬別叫自己失望！

她可是記得的，當初，她跟戚九麓解除婚姻的引子，也就是謝風鬟紅杏出牆之事，背後，是晁家，而晁家，與興寧伯府，不乏聯繫！

儘管真正主導晁家操縱北地地頭蛇紛爭的，其實並非興寧伯府，興寧伯府，也是為人所惑，被利用了，但……畢竟這些人家，都是袁氏出面去聯絡、去磋商、去收服的，豈能一點兒餘澤都沒有？

這一點看紀氏就知道，鄴國公等嫡支死了幾年了？餘孽做下來這許多事情，攪動兩國風雲，最終還是遠遁大漠而去，未被繩之以法！

雲風篁從前巴不得袁氏上上下下都是廢物，這會兒卻默默祈禱，偌大家族，就算底蘊遠不如紀氏，也不如歐陽氏、殷氏、孟氏、雲氏這些老字號的名門望族，可好歹也是一郡之地的高門大戶，由於淳嘉的緣故，還一度被提攜入廟堂，哪怕合族伏誅，可當初因着慈母皇太后的緣故，皇帝網開一面，留下來袁棵這一支，總也會留點兒東西給他們。即使抄家，想必也不會將事情做的太絕……

總而言之，她是人在深宮，無力顧及定北軍中了。

慈母皇太后，卻還有點兒指望！

“但純粹指望太后娘娘，到底不夠穩妥。”雲風篁心念電轉，又命清人傳口信出去，讓人急報謝無爭，“昭武伯此番就算不遇刺，也不可能繼續執掌定北軍。靖寧侯原本不是定北軍中人，不過暫時執掌。而且他這種能征善戰的老將，邊關無事，朝廷必然不會允許久留。約莫慶功宴後，就會常駐廟堂了。定北軍想必會有其他人出來接任……請二十一哥操心一下，是否有着文章可做？”

權勢地位最能打動人心。

就不信定北軍哪怕是昭武伯一手帶出來的，上上下下都能夠心堅如鐵，不肯為了這麼個出頭的機會，謀害上官！

昭武伯真這麼能耐，也不會遇刺了。

這是兩手準備，雲風篁經過思索，決定再來一手：“本宮記得，顧氏曾經勸說皇后將十皇子存心養廢，好捧十二皇子入主東宮？只是皇后心慈手軟，再加上十二皇子年幼，擔心往後會出什麼變故，所以拒絕了？既然如此，本宮便助她一臂之力！”

在淳嘉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十皇子與十二皇子可以說是內定的儲君人選了。

由於年歲略長，再加上生母出身不高，十皇子的機會，其實是比十二皇子高的。

當然了，十二皇子承位，卻更符合顧氏的利益，也更讓顧氏放心。

所以這些年來，在顧氏內部，很多人都希望，皇后能夠利用母后的身份優勢，為十二皇子掃除十皇子這個絆腳石，讓流着顧氏血脈的皇子登基。

這一點，淳嘉心裡也清楚。

只是顧氏當家的幾位都不蠢，連顧箴也不肯答應在大局未定之前，率先幹掉一位記在自己名下的康健皇子。

他們不鬆口，顧氏內部提議的人也沒法子。

但是，這會兒，雲風篁決定成全他們。

“趁亂剷除十皇子，以扶持十二皇子登基，然而陛下尚且盛年，儲君都還沒正式冊立。”雲風篁神情冰冷，靜靜思索着，“如此再安排人蔘顧氏狼子野心，昭武伯生死不明之際，還有心思謀劃奪儲，品行心性可見一斑……如此，昭武伯若是一操心，說不得沒了。嗯，畢竟是積年的武將，底子好，心志想必也堅定，不一定這樣的脆弱。但……沒準會為了幫顧氏度過這一關，主動求死，換取同情？”

說實話，這法子云風篁不是很有把握。

主要是時間未必來得及。

但……

她也沒辦法。

不是她吝嗇自己的性命前途不去跟淳嘉開口，而是她心裡很清楚，哪怕她不管不顧的去了，弄巧成拙、反而激起淳嘉剷除戚九麓的幾率，十有八-九。

她真的儘力了，剩下來的，只能聽天由命。

這是天花之事後，敏貴妃再次感受到命運的殘酷與自己的無力。

她異常痛恨，卻無計可施。

最終定了定神，命人召了晉王到跟前，決定用督促這孩子上進的方式，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說實話，這法子還挺有效果的，因為小半晌之後，雲風篁已經完全忘記了其他煩心事兒，只尋思着要怎麼暴揍跟前這頑劣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