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細雨當然不承認顧老太爺的彈劾！
實際上，前朝後宮許多人心裡都有數，這事兒，也肯定不是他做的。
不是覺得他品行端方，而是因為，謝細雨看着就不像有這本事的樣子！
很多人私下裡揣測，能夠讓顧芳樹栽這麼大跟頭的，要麼是貴妃，要麼是駙馬……實際上，謝無爭的可能性也不是很高。
畢竟在大家看來，謝無爭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拿得出手的戰績。
就算偶爾有些驚人之舉，考慮到他是敏貴妃的嫡親堂兄弟，好像也沒什麼稀奇的了。
一個是雲風篁在後宮的帝寵，給兄弟們提供的便利，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夠有的；二來，遂安駙馬的身份，同樣也給謝無爭帶去極大的好處。
這就不太能服眾，只不過叫人嫉恨運氣好罷了。
倒是雲風篁，實打實白手起家一路廝殺上去的主兒，誰都不敢小看。
所以大家都覺得，顧芳樹第二次遇刺，要麼跟貴妃這邊毫無關係，是顧氏為了儲君之位提前將最大的競爭對手趕出去；要麼就是貴妃主導，也是為了儲君之位，提前將最大的競爭對手趕出去……
涉及到東宮，前朝後宮態度就很謹慎。
“回陛下的，顧老太爺此話根本就是血口噴人！”茲事體大，淳嘉交給底下人也不放心，就乾脆親自主審了。
當著滿朝文武以及天子的面，謝細雨額頭青筋綳起，厲聲喝道，“臣與隆平侯以及隆平侯的家眷，從來沒有見過面，遑論唆使其妾室謀害隆平侯？！再者，臣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顧老太爺漠然說道：“自然是因為老夫的孫女忝為皇后，曾經對貴妃有過訓誡。你是貴妃同母所出的兄弟，傳聞一向與貴妃交好……”
“顧老太爺怕是不夠了解貴妃娘娘。”謝細雨不等他說完就是冷笑，說道，“貴妃娘娘自來聰慧機敏，又深得陛下信重。皇后娘娘的區區訓誡，貴妃娘娘如何會放在心上？再者，就算貴妃娘娘記仇了，她與皇后娘娘同在後宮，自己怎麼跟皇后娘娘理論不好，用得着我？”
這是謝細雨的真心話：這顧家老頭子對老子的妹妹是有怎麼樣的誤解？
老子的妹妹還用得着老子幫她出頭？
她自己能連老子這些兄弟們都收拾了！
謝細雨甚至反過來暗示，大家都知道，在後宮，貴妃時常彈壓皇后，倒是皇后，拿貴妃無計可施。
所以這個事情非常清楚了，就是後族蓄意栽贓！
他們謝家子弟，且不說如今凋敝非常，根本無力做什幺小動作……就算謝氏沒出事前，隆平侯這個級別，也是他們能坑的？
總而言之，這鍋謝氏不背！
顧老太爺則是直接讓人呈遞上各種證據，證明謝細雨與定北軍中，有着種種聯絡。
其中最讓人側目的是，謝細雨與此番救下過隆平侯的副將戚九麓，來往頻繁。
儘管這兩年已經沒人敢再公然議論雲風篁跟戚九麓定過親的事情了，但當初紀氏與攝政王先後拿這事兒做文章，算起來迄今也不過幾年，朝堂上哪怕換了好些人了，也還有許多老人在的。注意到這點，都不禁微微皺眉。
謝細雨哪裡會忽略這一點，他心頭登時一跳，下意識的飛快瞟了眼丹墀上。
卻見天子冕旒整齊，面容被遮蔽住，根本看不出來喜怒。
“……陛下明鑒，謝戚同處會州城，臣與戚副將少時相識，一向有着來往，這豈非人之常情？”謝細雨只得硬着頭皮自辯，“這難道還算什麼疑點么？”
顧老太爺冷笑：“是么？但據老夫手底下人回稟，謝主事年長了戚副將數歲，自小性情也不相投……在敏貴妃前來帝京之前，謝主事與戚副將，幾乎沒有任何私下來往！倒是在敏貴妃離開北地後，你與戚副將才開始頻繁照面！而且，每次照面之後，你都會立刻回稟令堂江夫人，傳聞江夫人每每聽罷，都深坐嘆息……這也叫一向有着來往？”
這話說出來，四周之人眼神都有點兒微妙了。
如翼國公之類忠誠於淳嘉的臣子，神情越發的難看。
畢竟，敏貴妃當初多次自辯，說是跟戚九麓完全是家裡做主定的親，兩人並無什麼深刻感情，不過是聽從父母之命安排罷了。
雖然當時紀氏跟攝政王都試圖否決，可是貴妃言辭鑿鑿，淳嘉多有回護，就是北地那邊的說辭，也是如此，大家也就當紀氏跟攝政王蓄意抹黑了。
但現在看着，謝氏跟戚氏，分明在婚約解除後，私下裡仍舊藕斷絲連，這……？？？
謝細雨額頭見汗，心中暗罵該死。
他是真沒想到，顧氏連那麼久的事情都查了。
這的確是事實，因為當時江氏母子也想不到雲風篁會進宮，雖然江氏安排雲風篁前來帝京，預備在這兒找個不知道謝風鬟之事的夫家，但考慮到戚九麓於情於理都是個很好的女婿人選，尤其是不甘心讓晁靜幽得到好處，江氏前腳送走了女兒，後腳就開始了對戚九麓的各種籠絡。
她作為謝氏的當家夫人，平常是很忙碌的，再者男女有別，哪怕隔着輩分，也的確不好時常同戚九麓照面。
如此，自然需要中間人。
江氏倒是不缺跑腿的奴婢，只是籠絡這種事情，也不能次次都讓奴婢出面，偶爾也需要地位更
高的人，才能夠體現她將戚九麓“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的對待”不是？
於是從前跟戚九麓其實不算熟悉的謝細雨，少不得給江氏充當了一段時間的信使。
謝細雨資質的確不如雲風篁，此刻竟然噎了噎，都沒想出來說辭。
還是他老師兼岳父崔琬見勢不妙，站出來圓場說道：“眾所周知，當初謝氏與戚氏退親，並非敏貴妃之過！謝細雨作為敏貴妃同胞兄長，豈能不為胞妹抱屈？之前敏貴妃還在北地，尚且需要考慮胞妹名節，後來敏貴妃走後，謝細雨頻繁與戚副將來往，正是兄妹友愛，卻與其他無關！”
之前不熟，妹妹跟人家退了親、且遠離故土了才經常來往又怎麼樣？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給妹妹出氣，跑去揍人的？
畢竟退親又不是敏貴妃做錯了事情，這年頭但凡退親，不管是男方還是女方的責任，對女孩子終歸是不好的。
敏貴妃可不是就因此遠走帝京了嗎？
既然如此，當兄弟的遷怒戚氏，沒事就打戚九麓一頓，有問題？
公允來說興許是霸道了點兒罷，但這會兒，這不叫霸道，這叫兄妹有愛。
顧老太爺冷笑：“謝主事剛剛還說，貴妃娘娘聰慧機敏，用不着他！”
崔琬可不是謝細雨這種未曾經歷過廟堂舌戰的雛兒，非常的淡定：“貴妃娘娘離開北地時年方十二，彼時尚且是個半大孩子；但入宮時已經及笄。再者，貴妃娘娘離開北地時頗為落魄；但於宮闈之中再見血親時，可不落魄！”
人都是會成長的，十二歲的貴妃跟十五歲的貴妃能一樣？
再說了，就貴妃進宮之後的一系列戰績，但凡有良心的人，誰會覺得貴妃需要保護？
在那之前，雲風篁可沒有這樣亮眼的表現好吧。
她要是有的話，翼國公府也不是傻子，怎麼會將這樣一位小祖宗弄進宮裡去？
“那戚副將投軍之後，謝主事仍舊與其來往密切，又是如何解釋？”顧老太爺眸中厲色一閃，也沒發作，只沉穩的繼續質疑，“彼時，戚副將非但已經成婚，甚至有了嫡長女！而貴妃娘娘，業已侍奉陛下！謝主事難道仍舊覺得意難平，需要時不時的尋戚副將麻煩？”
要是這樣的話，其中的含義就很令人琢磨了。
正常來說，自家妹妹慘遭退親，遷怒男方順理成章，但若是妹妹另外高嫁，就算還有點兒余怒未消，卻也基本上過去了。
尤其是雙方都各自有了人的情況下，當哥哥的還要繼續找男方的茬，這是幾個意思？
覺得自家妹妹進了宮、得了皇帝寵愛也委屈着所以憤恨難平嗎？
還是認為男方應該繼續在宮外替自家妹妹守着？？？
謝細雨背上的冷汗又沁出一層，這不是他膽子小，而是他生怕自己一個回答失誤，給雲風篁、謝無爭帶去巨大的麻煩。
他用力掐了下掌心，才沉聲說道：“下官與戚副將同在桑梓，年歲雖然有着差距，以至於自小不算相熟，但畢竟鄉里鄉親。之前下官年少氣盛，因妹妹被退親之事，的確遷怒了戚副將許久。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下官後來倒是同戚副將十分投契了，故此有所來往。”
“說起來，謝氏與戚氏子弟，原本照面也是互稱世兄賢弟的。”
“怎麼？”
“就因為兩家曾經退親交惡過，還不能化干戈為玉帛了？”
顧老太爺眯着眼，靜靜看了他片刻，方才緩聲說道：“原來如此……倒是老夫誤會謝主事了……”
他忽然這麼好說話，謝細雨卻不敢怠慢，一時間有點兒驚疑不定。
卻見顧老太爺轉對丹墀之上，緩聲說道：“陛下，看來臣是誤會謝主事了，謝主事雖然這兩年與戚副將來往頻繁，想必只是私交，實際上並無內情。”
見狀，謝細雨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快就認輸了，但也下意識的鬆口氣。
誰知道，下一刻，顧老太爺卻說出了一句叫他亡魂大冒的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