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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崖了?”

我和葛壯都吸了一口氣,“這事你找我們幹啥,趕緊上縣裡報案啊!”

“報案的事,那還用得着你說?”村長吸了一口煙,煙霧繚繞,臉色越來越迷茫,

“當天下午,我就陪着你根子叔去了一趟縣城,縣上來人拉走了屍體,卻對墜崖的牛老二不管不問,那亂風坡的水流多嚇人啊,村裡也沒個人敢下去撈,本來想着出了這種事,牛老二隻能自認倒霉了,可後面的事越來越奇怪。”

葛壯插嘴道,“怎麼個怪法?”

村長把煙蒂丟在地上,狠狠碾碎,

“大概兩天後吧,村裡的陳寡婦背着框子去後山割豬草,半道下了場暴雨,她趕緊躲進一個山洞,那雨還沒停,陳寡婦就看到後山坡坐着個人,背着她在唱山歌。”

陳寡婦當時心想,是哪個作死的冒着大雨坐那兒唱歌?就站在洞口喊了喊。你猜怎麼著?唱歌的人一回頭,沒把她心都嚇出來!坐着唱歌的人是牛老二,你說一個跳崖好幾天的人,能爬起來唱山歌嗎?

村長的語氣越說越低沉,大晚天坐在院子里吹聊齋,搞得我心裡毛毛的。

我提出一個猜測,“那可能牛老二沒死吧?”

村長說屁,亂風坡的斷崖你是沒去過,有種你試試爬上崖尖試試,看看能不能摔死你!

我聽到這兒就不太樂意了,“村長,你這大半夜過來找我,該不會就為了講故事吧?”

村長晃着腦門說,“你是幹啥的,我到這兒來的目的,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剛聽到這兒,我和葛壯就使勁晃腦袋,嚇得連煙也不敢接了。

老羅臨走時逼我發了毒誓,亂風坡不是個善地,撈屍只能在回水灣,誰要進了亂風坡,一準得橫着飄出來。

儘管我不太明白這是為啥,可禁忌就是禁忌,老羅說的有鼻子有眼,我也不想去觸霉頭。

牛嬸“哇”一聲就哭了,婦道人家沒個主見,遇上事只曉得磕頭,“老牛死得冤,我不能讓他屍沉江底啊,你也是牛子溝出來的,幫幫忙,我給你做牛做馬了!”

“別呀牛嬸,你這麼大把年紀,我可受不起!”

我嚇得“哎喲”一聲,趕緊把她扶起來,“不是我們不肯,亂風坡水太混了,別說撈屍,我們進去能不能出來還是兩回事呢!”

牛嬸就是不肯起來,對着我們直磕頭,額頭都見了血。

村長拉着牛嬸站起來,語氣生硬,好似故意說給我聽,“你看吧,我說不來,你非說要試試,誰有那麼大單膽子敢到亂風坡撈屍去?回吧。”

葛壯這暴脾氣不樂意了,撅着個厚嘴唇哼唧道,“村長你這話啥意思?看不起人唄!”

村長指了指我,“你們剛才不是說了嗎,自己進不了亂風坡。”

葛壯把眼珠子一轉,提着褲子說道,“也不是不能進,要進去也行,不過這趟活特兇險,這價錢嘛......”

村長把眼珠子一瞪,“這次撈屍的錢,村裡替她家出,五千,你看怎麼樣?”

我被村長的豪爽嚇了一跳。

五千塊!

九六年那會港島都沒回歸呢,可沒有通貨膨脹這一說,五千塊是個啥子概念?修棟房子也要不了那麼多。

我和葛壯都沒吭聲,這價錢高得有些嚇人,讓準備一口回絕的我暫時拿不定主意。

葛壯心裡藏不住事,當即眉開眼笑道,“村長,撈屍頂多也就兩三百,你這麼大方是為啥?”

村長老臉皺成一堆,苦成了窩瓜,

“我也不瞞你們兩個,牛老二自從跳了崖,牛子溝就沒好過,先是陳寡婦,再到老張家,凡是進了山後割草的人,都看見有人騎在亂風坡崖尖上唱歌,半夜撒個尿,都能聽見有人在伴奏,你說誰不害怕?”

上了歲數的人都迷信,村長神神叨叨地說,“村裡現在流言四起,村裡人都在傳牛老二死後不肯甘心,都說水鬼纏人,得拖了替死鬼下水自己才能投胎。”

後山多了個溺死鬼,誰也睡不了踏實覺。

全村人都逼着村長想辦法,非得撈出屍體上岸,再請個靈驗的師父做法事,給牛子溝消災解難,要不也不至於東家拼、西家湊,硬是弄了五千個大洋請我們出手。

葛壯一聽有錢賺,又變得笑眯眯的,嘟着個大肥臉說村長,這事我們......

我在他大肥屁股上掐了一把,“村長,這事我們還得合計合計,你回家等信吧,明早我再給你答覆。”

送走村長和牛嬸,葛壯關上門就跟我嚷嚷開了,

“我說小南瓜,五千大洋,夠咱們撈多少屍體,你幹嘛不答應?”

我說你曉得個鬼,亂風坡是個什麼地兒,我比誰都清楚,當年我爺爺領着全村人動土開山,就折在那上頭,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丫心裡咋想的,沒門兒!

葛壯腆着個大肥臉湊上來,“小南瓜,咱哥倆守着窮山坳子過日子,有了上頓沒下頓的,清湯寡水的也沒個着落,我小姨前兩天來信了,說給我相了個媳婦,你還不讓我把老婆本掙夠?”

葛壯跟我差不多大的年紀,據說念書時成績不賴,本該有個大好前途,可這小子自打考上中專,一門心思都撲到別處去,半夜陪着女同學鑽苞米地,走多了夜路總要見鬼,有一天夜黑風高,不適合野戰,就被學校保安逮個正着。

當時的場面葛壯記得特清楚,因為那保安哥們說了句賊經典的話:

那個誰,趕緊拔出來!

那年頭早戀不是小事情,葛壯差點被定了“流氓罪”,學校給他退了學籍,把他老爸氣得半死,用皮帶抽得他一身血,安排他下了礦。

礦上辛苦,葛壯挨不住,熬了小半年,白胖子被晒成個黑胖子,在老媽的幫助下找人說情,去過鍊鋼廠、鍋爐廠,最後都沒堅持下來,最終還是拖了好多關係才分配到這兒,陪我守着尖刀峽撈屍。

縣裡的編製不好混,別看撈屍這一行晦氣,大小算個合同工,只要不出岔子,鐵飯碗捧到老不成問題。而且每趟撈屍都有補助和紅包可拿,湯水不算少。

這死胖子剛來的時候黑得跟煤球一樣,在我這兒混吃等死養了大半年,又白了回來。

“說句話啊,哥們這趟去相親,能不能有個結果可就看你了。”他眼巴巴看着我。

我說滾回家求你爹去,他一個越南戰場退下來的老幹部,能讓你打光棍?

葛壯把嘴皮子都快撅到了房頂上,

“得了吧,老頭子對付我的手段可比對待階級敵人還厲害,我是打死都不肯再回去了,就當哥們求求你,你總不能見我打光棍吧!”

禁不住葛壯一再要求,我最終還是一狠心,咬牙破了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