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第二天一早,我讓葛壯跑去牛子溝通知村長,托他帶話,讓村長替我準備一包碾碎的小米、一包糯米,還有一隻至少養了五年的大公雞。

公雞的年份越久越好,必須是花尾彩冠、從小吃蜈蚣長大的才行。

葛壯晃着大腦門,問我為什麼要準備這些東西?我對他說,“小米是為了除濕氣,糯米可以拔屍毒,五年以上的公雞陽氣重,掛在船頭是開道用的。”

葛壯咧着大黃牙,說你可真能扯,這都什麼年代了,誰信你那些老講究?還公雞開路,我看你就是嘴饞了想吃肉吧?

撈屍的規矩都是老羅留下的,我也不曉得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講究。要說有鬼,我是真不信,牛子溝村口的大字報還沒揭掉,毛偉人說過,新中國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這些門道放在以前,就是第一個要肅清的對象。

我瞪了葛壯一眼,“死胖子,讓你傳個話咋就這麼瘠薄費勁呢?你告訴村長,想要我去亂風坡撈屍,這些東西一定要備齊!”

葛壯笑嘻嘻地說,“這有啥難的,我給你捧一窩小雞仔回來。”

他扭着大肥屁股走了,花內褲露了半截在外面,我沖他喊,“你注意點形象!”

“你懂個錘子,露半截褲頭在外邊能避邪!”

我肯答應接這趟活,葛壯心情很好,隔得老遠我還能聽到他扯着公鴨嗓唱山歌,跟頭野豬似的,哼唧着走向牛子溝。

我在破廟門口坐着等他,半小時後,葛壯美滋滋地走回來。村長就跟在他身後,手裡捧着我要的東西。進了屋,村長把我要的東西擺在桌上,笑呵呵地說道,

“都是老三樣,我昨晚就替你備好了。”

“那就開工吧!”我這人廢話不多,麻利地收好東西,讓葛壯陪我走到回水灣那片蘆葦盪里,兩人合力將撈屍的破船推出來。

我剛跳到船上,就看見牛子溝那邊人潮湧動,好多村民都圍過來看熱鬧。

村長扯着嗓子喊,“小南瓜,你把牛老二撈上來,咱們村給你敲鑼助威,完事替你說趟媳婦,媒婆都找好了!”

葛壯笑得賤兮兮的,用胳膊肘在我身上捅了捅,“嘿,聽見沒,這老小子說給你介紹媳婦呢!”

我瞥他一眼,“別磨嘰,撐船!”

船鎬撐着蘆葦地,我和葛壯慢慢把船支到了江心,沿着回水灣逆流而上,劃向後山那條小河溝。

尖刀峽水流湍急,又是漲水季節,葛壯撐着船槳很吃力,汗水珠子沿着大肥臉往下流,撐了一會熱得不行,把上衣扣子解,說馬勒個巴子的,下個月上縣裡一定得申請,讓他們給我配個帶軲轆的。

我說給你丫美的,要不要給你來輛遊艇,搞兩排衛兵站崗?

葛壯賤笑道,“那玩意就算了,真要是有一天,咱哥倆發了橫財能坐上遊艇,讓楊鈺瑩陪我多好?”

我說喲,你個死胖子再把嘴撅高點,沒準都要上天了,我看你早晚有一天得死在女人手上!

葛壯很嚴肅地說,“小南瓜同志,在這裡我得批評你兩句,沒有爹媽在床上的辛苦耕耘,哪裡能有你跟我?這優良傳統咱們必須繼承下去。”

說話間,船舷撞在一塊暗礁上,船身一抖,我看着變得曲折起來的水道,將開玩笑的心思收起來,“死胖子,招子放亮點,要進亂風坡了!”

尖刀峽江水湍急,峽谷迂迴漫長,尤其是後山通往亂風坡那條峽谷,就跟老天爺撒尿澆出來似的,峽谷內側亂石嶙峋,十分險峻。三峽自古以奇險著稱,水流經過千萬年沖刷,在山壁中“開鑿”出數不盡的小水灣子,狹長迂迴,繞不盡的十八灣。

一路彎彎繞繞,我小心撐着船鎬划行,避開岩石撞擊。行走越深,峽谷中的山風就吹得越疾,烈烈狂風拍打在人臉上,好像鈍刀子割肉,我和葛壯都不由自主將眼睛眯了起來。

我和葛壯都是頭一回走進亂風坡,這地方怪石嶙峋,狼牙凸起,陡峭的山峰好似尖刀一樣斜插入江水,葛壯一路瞧稀奇,忘記划船,鬼鬼祟祟地到處打量。

我一個人撐船用不上勁,回頭一看都倒退了兩米多,說死胖子你特么就坑我吧,掀了鍋底還了得,趕緊撐船,別特么瞎嚷嚷!

兩人好不容易將小船撐到亂風坡,水流更急了,船頭止不住晃蕩,在湍急的江水中打着轉轉,我扯出一根麻繩,將船頭綁在凸起的山壁上,固定住船身,招呼了一聲,

“胖子,下水!”

長江里撈屍,會游泳那都是必要條件,我從十三歲開始就被老羅逼得成天泡在水裡,也練就了一身水下的本事,至於葛壯,光是看他那身肥膘就不像會沉水的貨!

新鮮勁過去,葛壯慫了,挺着大肚腩,被山風吹得嘴皮子直哆嗦,“狗.日的這麼涼,我這一身肉都凍硬了,下水冰涼冰涼的,還是你去吧。”

我說那不正好,下水給你那身肥肉解解凍?

葛壯嘟嚷嘴皮子,說我這一身肉沉不下去,還是你下,我來給你掌燈!

“掌燈”是行話,撈屍下水得先在船頭點上一盞燈,燈繩掛在下水的人腰上,船上留個人照應着。

水下作業環境複雜,撈屍人一旦嗆水也有可能溺死,綁上繩子關鍵是能救命:另一說則是因為水鬼纏人,會抓着撈屍人當替死鬼,頭上點着一盞燈,水鬼就會以為這人陽氣重,不敢造次。

套上燈繩,我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下江水,沿着水道下網。

葛壯坐在船頭替我牽網,邊放邊說你慢着點,當心給抓屍的鐵鉤掛上,讓哥們同時撈兩條魚,那老費勁了。

“撈魚”也是行話,江面上討生活,萬不能得罪水下的朋友,所以用撈魚代替撈屍。

這小子嘴巴特損,說不上什麼人話,我也懶得搭理,慢慢放下裹屍網,小心避開上面的鐵鉤子。

這裹屍網可不同一般打魚的物件,除了用到上好的洛龍繩索,每個結扣都用處女的頭髮紮起來,需在黑狗血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暴晒三日,才能下水。

大鐵鉤子同樣有講究,工匠打磨時摻了硃砂粉,是為了剋制溺屍身上的邪氣。水中多溺死,橫死的人都帶着邪性,用了這兩樣東西,才能壓得住屍體的“怨”!

老掉牙的迷信說法,我和葛壯不以為然。反正老羅當年帶我下水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

我拖着漁網在水道中穿梭,來回撲騰了十來分鐘左右,船身突然一震,往下傾斜了一角,吃水很深。

葛壯牽着燈繩蹦起來,“這麼快‘上鉤’了,有門!”

船身下沉,證明漁網肯定掛着什麼東西,至於是不是牛老二的屍體,還得弄上來看過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