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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要經歷一些事,才能成長起來。

那陣子是我人生中最迷茫,最沒有尊嚴的時候。找不到工作,身上沒錢,只能整天鑽橋洞,撿破爛,每一種身份的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特殊的圈子或者小團體,只有我孤身一人,上哪裡都討人嫌。

討生活並不容易,你能想象一個收破爛的人,為了幾個只值兩毛錢的瓶子就把人砸得頭皮血流,甚至鬧到派出所出警,被拘留好幾天才放出來嗎?

這事我就干過!

閑下來的時候,我會把二爺留給我的銅燈拿出來,用黃布擦上一擦,燈籠下的九個鈴鐺都生鏽了,我去賣廢鐵的店鋪撿了幾塊鐵皮,打磨乾淨,把生鏽的鈴鐺換掉,修修補補,勉強復原。

這銅燈是二爺快被石塔淹沒前,我拚死從他身上的挎包中找到的,本來還有一本泛黃的老書頁,上面記載着很多風水堪輿的知識,我看不懂,五毛錢賣給了收垃圾的中轉站的一個老頭。

那老頭信風水,還說這本書挺有價值的,他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什麼時候我想要了,可以花一塊錢贖回來。

人生得過且過,一輩子當個流浪漢,填飽肚子就不用發愁,想想也挺好的。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冬春交替的某一個下午。

那天,我正蹲在人民公園的長椅上吃包子,有個身材窈窕、打扮得很艷麗的女人從我面前走過,帶着馬哈大墨鏡,走路帶風,一股香水味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娘的,我最看不起這種被資本主義精神腐蝕的女人,挪了挪屁股,正要走開。

一抬頭,看着女人手上居然拿着個空汽水瓶子,我就不走了,臉上笑成堆,說姐,勞駕,你喝完汽水把瓶子扔給我,大街上丟瓶子多不衛生啊,我是城市的清道夫,專做清潔工作。

我出獄是在99年末,翻過年頭正是龍年,那會能喝得起汽水的人不多,一個玻璃瓶子兩毛錢,能頂一個大白饅頭。

她愕然,墨鏡下的大眼眸死死看着我,有些錯愕。

我正覺得納悶,這女人是看上我了還是咋地?難不成她也是個撿垃圾的,見我長的還算稱透(川渝老話,意思是小夥子長得漂亮的意思),打算撿回家做倒插門女婿?

時代不同了,稱呼也得跟得上潮流,我說美女,我臉上有米粒啊,你看着做什麼?

她摘了大墨鏡,露出一張白凈、無暇的臉蛋,大眼睛帶着愕然,說司馬南,你出獄多久了,我怎麼找你都找不到,為什麼你會在公園裡撿垃圾?

我臉一黑,這輩子最不想碰見的就是這個女人,急忙站起來轉身就要走,陳芸在我背後跺腳大喊,說你站住!

我回頭說你這個女同志可真有意思,大街上隨便亂喊就想讓人站住,你以為老子是站街的啊?你準備花多少錢讓我跟你走,小旅館還是大酒店,快餐還是包夜啊?

陳芸認真地看着我,說司馬南你變了。

我說老子愛變什麼樣就變什麼樣,你管得着嗎?

人民公園人來人往,聽到我倆的爭吵,有幾個人染着黃毛的不良青年走過來,沖我大聲嚷嚷,說小子你怎麼說話呢?美女,走,跟哥哥耍去,夜啤酒還是燒烤?包你滿意!

陳芸冷着臉把頭轉過去,對領頭的黃毛說,滾!

幾個不良青年都變了臉,第一個說話的人指着她罵道,“哈堂客(川渝人對女性朋友十分不友好的一種稱呼)你拽啥子拽?老子今天偏要跟你耍一耍!”

陳芸打扮時髦,底子好,本來就挺漂亮的,大長腿、翹屁股,胸前重巒疊嶂,頗有波瀾壯闊的汪洋大海氣勢,幾個小混混都把眼睛眯成縫,不懷好意圍過來。

那幾年治安不太好,漂亮女孩總遭賊惦記,我看出架勢不對頭,趕緊攔在她面前,說去去去,我跟我媳婦鬧着玩呢,你們瞎摻和什麼?

帶頭的黃毛瞪大眼珠子,說這是你媳婦?

我很自然就摟着陳芸的腰,大屁股翹又挺,忍不住偷捏了一把(牢獄三年,有個大哥挺罩我,我跟着他混,牢里沒人敢欺負我,經年累月,也沾了不少江湖習氣),說啷個嘛,你羨慕?

我身上髒兮兮的,陳雲想躲,我就故意噁心她,把身子靠過去跟她貼得很近,陳芸掙扎了兩下,也就由着我了。

黃毛說哎喲,真是一對,真是羊肉掉狗嘴裡了,美女,跟着臭要飯的能有啥......哎呀卧槽!

砰!

沒等這黃毛把話說完,我順*過陳芸手裡的汽水瓶子,給他腦門招呼了一下。汽水瓶炸裂,裡面還剩了不少汽水,全都濺在黃毛臉上,黃的、紅的,流滿一臉,他捂着腦門蹲下去,撅那兒了,半天爬不起來。

“我ri你馬(這話不用我翻譯了吧),弄他!”幾個青皮都朝我圍過來,虎視眈眈地要推我。

哥們行走江湖,一向講究先發制人,打得過就打,打不過隨時轉移,搞游擊戰,逐個擊破。這五六個混混圍上來,不跑我就是傻的。

我一腳踹在另一個混混胯下,轉身拽着陳芸就跑,那幫青皮跟在我屁股後面追,這幾天我有點營養不良了,跑了沒多遠開始喘氣,陳芸抓着我的手說你沒事吧,要不要我打電話報......啊!

一個小混混追上我們,在陳芸背後推了一把,她踉蹌跌倒,我甩手一個肘擊,砸在混混肚子上,頓時他眼珠子都要鼓出來了,第二個混混也追上來,在我腰眼上踹一腳。

我疼的臉都青了,半點沒認慫,蹲下去抱着這人的雙腿,使勁一滾,他站不住腳,給我弄翻在地,還沒來得及爬起來,我手上抓了半塊玻璃碎片,死死抵在他脖子上,紅着眼睛喊,

“哪個不怕死的龜兒子敢動?”

“兄弟,夠拽啊你,莫亂來,殺人犯法曉不曉得!”追上來的混混都給我嚇懵了,我咬牙切齒,手上的玻璃碎片死死頂着小混混的大動脈,

“老子又不是沒坐過牢,想死啊,上來嘛!”

“哥、哥......莫衝動,”被我壓在地上的黃毛哭爹喊娘,說我錯了,你先把玻璃拿開嘛,為這點屁事不值得,你說對不嘛?

我說人活着,就是一口氣,沒啥子值不值得的,想在我身上找事,你搞錯方向了!他趕緊求饒,“對不起,我跟你道歉,我請你撮(方言,吃飯的意思)一頓嘛,沒什麼大不了的,哥,你莫楞個(別這樣)!”

我放下玻璃,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臉,“吃飯啊?那好撒,重慶大飯店整一頓,怕是要花不少錢,來回車船費我給你省了,五百塊,你把錢給我,我各人(自己)帶着媳婦過去吃!”

PS:事發地點在重慶的某個縣城,所以第一章夾雜了很多方言,請大家不要見怪。對了,這一卷講的是廩君墓,廩字念lin,通“凜”,第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