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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這行的最忌諱以貌取人,有些人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土得掉渣,一出手卻全都是上等貨色,遠比那些西裝革履,打扮得道貌岸然的傢伙更有料。成天在土裡刨食的人,和古墓打交道的機會最大,有可能一個不小心,一鋤頭下去金山銀山也就成堆換來了,雖然概率比較小,也並非沒有先例。

我收起了小瞧的心思,很熱情把人迎進來,店裡擺着葛壯新買來的電熱爐子,為了省電,嚴冬過去之後我就捨不得再開了,江風大,見這老頭吹得一個勁直哆嗦,我趕緊把插線板接上,什麼都沒說,先去後面泡了碗熱茶出來,給這老頭灌下去。

喝了兩口熱茶,老頭臉上有了紅潤的血色,搓着手對我表示感謝。我瞧他一身老農打扮,鄉土氣息甚濃,頭頂上破氈帽像是好些年沒戲了,黑乎乎的全都是老油垢,下巴還有個痦子,特別顯眼,懷疑他可能懷揣的是“陰器”,趕緊過去把店鋪大門掩上,只留一條能透光的縫。

古董有明器和陰器的分別,何謂明器?也就是被某些富貴家庭當做傳世之寶的,追本溯源,來歷能夠講得清清楚楚的古董,這玩意被官方所認可,得以在市場上流通,也沒人會查。

“陰器”可就不同了,顧名思義,那就是從死人坑裡刨出來的東西,與倒斗這個行業存在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或者說就是倒斗得來的,這玩意不能見光,省得惹上麻煩,如果是陰器的話,他這麼謹慎倒也能夠理解。

我回來後搬了跟凳子在他面前坐下,客氣道,“叔,來這兒道不好走,一路上辛苦了吧?”

屋裡暖和,老頭臉上有了紅潤,擺擺手說不苦不苦,唉,這年頭充門面擺排場的地方太多了,不瞞小哥你說,我從上午就到了磁器口,一直在這附近轉悠,幾個大門面的老闆看我穿的土,連門都不肯讓我進,現在這時代,唉......肯待見我們鄉下老頭的人不多了。

我忙說叔,瞧您說的,打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嘛,買賣成不成是一回事,咱做人可得地道點,你先坐着,茶喝沒了吧,要不我再給你添點?

會做生意的人從來不會在店鋪里趕走客人,這老頭講的那幾家店主我都認識,一看就不是會做生意的主,我跟着老頭一番客套,噓寒問暖,聽他口音不像本地的,又問起他的來歷,說叔,聽你這口音,是四川那邊的?

97年重慶直轄之後,就不再歸四川管轄了,不過川渝一家,說的都是一樣的方言,吃的也是同樣的辣子,我這人沒什麼地域觀念,只要講得是川話,我聽起來就覺得親切。

他說可不是嘛,我老家在成都,靠近都江堰那邊的。我聽後趕緊說道,“喲,那可是咱們西南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啊。”他說哪有,鄉下人,也不是市區里的。我說錦官城名氣可大了,自古就有天府之國的美譽,您老太客氣了。

聯絡完了感情,我才聊起了正事,這會老頭放開戒心,在我面前很隨意地坐下來,我才看清他懷裡還夾裹着一個舊包裹,用了三層納底的黑布包裹得嚴絲合縫的,我又不是超人,自然透視不了他裡面究竟懷揣着什麼東西,客客氣氣地說到,

“老叔,走了這些老遠,該不會只是為了到磁器口逛逛吧,你手上有啥子好東西,能否拿出來讓我亮亮眼?”

老頭遲疑了一下,估計見我挺會來事,客客氣氣的也不像姦猾小人,這才畏畏縮縮地將破布包取出了,一股子老壇酸菜的味道,嗆得我鼻子發癢,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趕緊捂着鼻子說叔,您這寶貝味也太重了,該不會是玉皇大帝的尿壺吧?

這味道,就跟葛壯那根花褲衩子差不多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高粱膚色的臉上露出很淳樸的笑,說小夥子,不好意思,叔沒買上車票,是走路過來,這幾天也沒捨得投宿,洗個熱水澡什麼的,這寶貝憋在我懷裡都餿了,是汗味。

聽到這話我非但沒覺得噁心,反而覺得有門。為何,看着老農的樣子,雖不是大戶人家,可幾十塊的車票錢卻是不缺的,他卻並未選擇坐火車過來,一則是因為火車上人多擁擠,怕碎了寶貝,又或者遭賊娃子惦記,給他來個調包計——那幾年治安不散太平,火車上調包的新聞時有發生,而且一般都死團伙作案,抓着人你都不敢大聲嚷嚷。

二則嘛,很有可能是他這東西來歷不明,害怕過安檢的時候給人檢查出來,畢竟幹了倒斗這門營生,一旦蹲了號子下半輩子就別想輕易出來了,上面對這些事很重視,當年我和葛壯不就差點被餵了花生米嗎?

我心裡有些迫不及待,表面卻沒有表現出來,說叔,要不這樣吧,咱找個合適的地兒再看,你呢,大老遠過來,我身為主人家總得請你吃喝一頓,磁器口人多眼雜,怕壞了水,您看呢?

他說那感情好啊,我連中午飯都沒吃,老聽人說你們重慶火鍋好,我還沒嘗過呢。

得,一開口就要吃火鍋,這買賣要是談不成,可不得虧死老子?

我心中頗有微詞,卻不表現在臉上。做生意的嘛,當面叫哥哥、背後操傢伙都是常態,哥們也不是小氣人,一頓火鍋還是請得起的。而且看他這麼拘謹的樣子,沒準真藏着什麼好東西,古時韓信能替人來回撿三趟鞋墊,最終傳承兵法,成了一方王侯,我沒這麼遠大的志向,掏腰包請他吃喝一頓,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隨後我掩上店鋪大門,帶着老頭一通遛彎,拐進后街巷子,走了一家火鍋館。我和葛壯常在這兒打牙祭,老闆也是熟人,見我帶個老頭進來,一路陪着笑臉小心伺候着,沖我樂呵一笑,說南哥,這人是你爹吧?

我心裡這頓氣呀,撮得牙花子直響,黑着臉說老規矩,把東首那間包廂給我騰出來!

“得勒,你請!”老闆看出我臉色不對,訕訕笑着把我請進了包廂,我也不着急,點了個麻辣鍋底,開了幾瓶啤酒,就這麼看着老頭當我面大口吃喝。

講真,我差點以為碰上了要飯的,這老頭看着瘦骨踉蹌,好似風吹就倒,刨起碗底來那真叫一個不要命,我半瓶啤酒下肚,幾盤子彩都見了底,趕緊喊服務員拿菜單,再給他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