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窗外飄落着數不清晶瑩的雪花,它們卷積在了一起,變成濁白的風暴,轉眼間便在街頭鋪就了一層雪白、帶來冷徹的寒意。

因為熔爐之柱的存在,舊敦靈長年被厚重的水汽包裹着,一到冬季便會格外寒冷。

“這或許是舊敦靈這麼多年以來,最為難熬的一個冬季了,希望各位聽眾們做好保暖措施……”

電台里響起廣播員擔憂的聲音。

暴雨的餘波仍影響着這座城市,地下的諸多設施里還有着大量的積水,更不要說滿地的廢墟與待處理的妖魔遺患,以及更多更多,令人頭疼的麻煩事。

逆模因的影響還在繼續,每個人的腦海里都被植入了暴雨日的恐怖之景,如今很多人慶幸着自己的生還,面對着到來的冬季,臉上也沒有更多的表情,只剩下了單調的麻木。

有些人被灰暗遮蔽,有些人則在灰暗裡,發現了些許的光彩。

“冬季之後,就是所謂的神誕日吧。”

卲良溪舒服地躺在角落裡,身上蓋着保暖的毛毯,屋子顯得有些簡陋,除了一些必要的傢具外,什麼也沒有,壁爐里的焰火靜靜地燃燒着,將溫暖擴散。

“嗯,神誕日,據說是一年之中,最為盛大的節日,所有人都會回到家中,和家人們度過那寂靜的夜晚。”

另一邊響起邵良業的聲音,他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

在接連重創的情況下,凈除機關實在分不出什麼額外的精力去照顧這些九夏的客人們,只能暫時將他們安置在這裡,好在他們也覺得沒什麼,畢竟他們是來殺敵的,而不是休假。

“聽起來蠻不錯的啊,家人團聚……”

卲良溪嘟囔着,她試着回憶所謂的“家人”,但記憶里浮現出來的卻只有一個又一個模糊的身影,以及一片金色的湖泊。

她知道自己想不明白,就乾脆不繼續深思什麼了。

“你說,我們要一直在這裡呆到什麼時候?”

卲良溪又問道,她是個閑不下來的人,每時每刻都充滿了活力,讓這樣一個不安分的傢伙,一直呆在這裡,對於她而言,簡直就是折磨。

“誰知道呢?就當休息了,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邵良業陰沉着臉,他這樣陰沉很久了,雖然說卲良溪習慣了這個傢伙糟糕的臉色,但有時候邵良業還是會多少露出笑容的,可自暴雨之後,他就一直這樣了,就像心裡藏着什麼秘密。

是什麼秘密呢?

卲良溪能猜的到,很矛盾的是,她又不清楚是什麼。

作為佚名,在從醫院裡醒來,看到失憶的羅德,以及自己記憶的模糊時,卲良溪便察覺到了一切。

在暴雨日的最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在得到自己的允許後,邵良業把這件事永遠地隱藏了起來。

卲良溪很好奇,想追問一下,但每次剛開口,又忍不住縮回去,她想那應該是個糟糕的記憶,既好奇,又害怕。

“羅德呢?我記得他剛剛還在這來的。”

卲良溪看向屋子的角落,羅德遺忘的比自己的要多的多,這個倒霉的凡人,直接失去了近一個月的空白,連同他和卲良溪的熟悉也消失不見。

這種事蠻讓人悲傷的,但卲良溪大概是習慣了這一切,她很快便接受了這些,然後開始第二次的相識。

只是這一次卲良溪有了經驗,她表現的很熱情,畢竟她和羅德已經算得上的熟人了,但在羅德看來,兩人只是陌生人而已,這樣的熱情讓羅德很是困擾與不安,導致這個傢伙最近都在躲卲良溪。

“不知道,大概是去忙了吧,”邵良業說著,“現在他算是管理着我們的起居。”

“啊哈哈。”

卲良溪笑了笑,讓羅德只擔任翻譯官,在這種情況下,顯然有些太浪費人力了,所以近期羅德負責起了這些客人們的生活,就像保姆一樣被卲良溪使喚着。

這也是讓羅德最感到不適的地方,總覺得這個九夏人在欺負自己,可她好像又沒有那麼欺負的意識,搞的羅德很是疑惑。

笑了一陣,卲良溪覺得又無聊了下來,她側身靠着牆,歪扭着頭。

“你說,我們的記憶被裁剪過多少次呢?”

卲良溪歸於平靜,問道。

“仔細回想一下,我居然沒有什麼難過的記憶,就好像我的一生都是如此順利與幸福,沒有一絲一毫的破損。”

邵良業沒有說話,保持着沉默。

他和卲良溪之間一直保持着個恰到好處的默契,或者說,每個人佚名之間,都是如此,他們都清楚失去了些什麼,可都裝作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保持着虛假的安寧。

“可太完美的東西,總是顯得有些虛假,不是嗎?”

卲良溪看向窗外,雪花落了下來,緊貼着玻璃,其上散發著陣陣寒氣。

邵良業依舊默不作聲,他並不擅長什麼言語,更不要說和卲良溪辯解什麼。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什麼都不會說的,畢竟這是‘信條’的一部分,被抹除的,都是我不該記得的,但我還是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說到這裡,卲良溪顯得有些猶豫,這個事困擾她太久了,久到最近她甚至開始做噩夢。

她置身於那金色的湖泊上,很快腳下的湖泊便躁動了起來,緊接着滔天的大火將自己吞食。

“我的記憶里,那個金色的湖泊,它是真的嗎?”

這是種很糟糕的感覺,在你意識到第一個破綻後,你會開始懷疑,懷疑自己人生之中的一切,驚覺這儘是數不清的破綻,由一個又一個的虛假而構成,搖搖欲墜。

“我不知道。”

這時邵良業終於開口了,他有想過這一天的到來,但原本應該是由左鎮為她解釋這一切,可現在卻換成了自己,措手不及。

他嘆了口氣,顯得十分疲憊,這樣的事想想看,還真是麻煩。

“那你也記得吧,那金色的湖泊。”

卲良溪又問道,平常的話她還能裝傻,不去想這些事,可隨着在西方世界經歷的這些,卲良溪有種隱隱的預感,一切就要結束了,如果不在現在搞清楚,她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知曉了。

“嗯,金色的湖泊,我們曾生長並接受過訓練的地方。”

邵良業的話語不帶任何情緒。

“這是真的嗎?還是說,另一個虛假的……甚至說,‘卲良溪’也是假的?”

懷疑一個接着一個,令卲良溪感到從未有過的不安。

“你知道信條的,盲目固執地相信它,只有這樣才能避免懷疑的自我崩潰。”邵良業說道。

像卲良溪這樣充滿懷疑的情況,在佚名之間也不是沒有出現過,所以他們才需要盲目地相信信條,努力不去想更多,而是固執地執行着眼前的命令。

“不過……”

邵良業的話語停住了,他覺得這樣還是太過殘酷了,他覺得自己不該如此冷漠,無論是他還是卲良溪,都是活生生的人。

“你可以等到這一切結束之後,卲良溪。”

邵良業說道,緊接着他眼中也升起了些許的光,這不僅是在說服卲良溪,也是在說服他自己。

“只要這一切結束了,我們可以一起返回九夏,無論你的記憶……還有那金色的湖泊,無論它是真是假,我們都將在那裡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