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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雪真大啊。”

洛倫佐慵懶地倒在沙發里,把自己裹的十分嚴實,就像一隻肥碩飽滿的毛毛蟲。

“真大啊……真大啊……”

另一邊紅隼也發出相同的聲音,兩把沙發佔據了壁爐的兩側,把所有的溫暖都貪婪地抓在了一起,就像冬眠的熊,兩人把自己埋藏在重重毛毯之中,只露出了個頭。

眯着眼,壁爐里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響,隨着兩人的呼吸,穩定地起伏着。

暴雨之後,舊敦靈便迎來了寒冷的冬季,尚未被清理的積水在低溫下凝固,在舊敦靈的街頭形成冰雪的世界,宛如數不清的鏡面所打造的城邦。

這很美,但也很糟糕。

光滑的路面讓交通很是不便,暴雨的餘波還沒有處理完畢,又有一群人走上街頭,費力地清理着路面,把冰結逐一打碎。

男人們冒着風雪工作,揮舞着鐵鍬,用力地鏟着堅實的冰面與積雪,女人忙碌着,將可以燃燒的物品丟進壁爐之中,令室溫稍微緩和些,孩子們則趴在窗邊,望着這難得一遇的大雪,期待着和朋友一起遊玩,堆起一個又一個漂亮的雪人。

“要是有些美酒就更好了。”

紅隼目光迷離,其中倒映着壁爐里的焰火,他靠的很近,一副巴不得投入烈焰中的樣子。

“這種物資早就沒有了。”

另一邊響起洛倫佐的回應,他眼睛眯成一線,好像真的睡著了一樣。

“啊……畢竟是戰時狀態啊。”

紅隼嘟囔着。

隨着白潮海峽的衝突,以及舊敦靈所遭受的重創,不久前鉑金宮發布了這一消息,英爾維格進入戰時狀態。

各個城市都運作了起來,戰爭機器轟鳴作響,催促着每個人的心神。

舊敦靈則直接被軍隊接管,為了熬過這個艱難的冬季,大量的物資從其它城市被調用了過來,填補着舊敦靈的空缺,無家可歸的人們集中收容了起來。

各個大型建築,諸如紀念館圖書館之類的,現在都成為了臨時的居住點,收容着這些人,大家團結一致,希望能挺過這個冬季。

憂愁縈繞在舊敦靈之上,連綿的大雪不停,高聳的敦靈塔都被附上了一層潔白,纏繞延伸的線纜們也是如此,沉重的冰結在其上凝固,它們被壓彎,幾乎要垮掉……

“希望梅林不會猝死吧,好不容易從暴雨里活了下來,結果猝死在了這,怎麼想都太可笑了。”

紅隼伸出手在一旁的矮桌上摸了摸,只找到半杯溫水,仰頭便喝起來,潤滑着自己乾燥的嗓子。

“誰知道呢,不過他現在一定很忙。”

聽着紅隼的話,洛倫佐想起梅林的現狀,便有些想笑。

這幾天梅林忙破了頭,這可是個比妖魔還要難纏的對手,如果意志不堅定些的話,洛倫佐甚至覺得梅林會直接辭職。

舊敦靈是由數個龐大的系統所組成的,它們相互疊加交融,令舊敦靈如堡壘般堅固,在過去的漫長歲月里,它也確實如設計之初那樣堅固,可這一切都在羅傑那非人的力量下崩塌。

一個系統的崩塌會帶來連鎖反應,更不要說是這諸多系統的一同崩盤。

熔爐之柱的主體倒沒有受到多麼大的影響,但蔓延至全城的蒸汽管道都受到了不同的損傷,暴雨倒灌進地下,還未等排空便遭遇了大雪,現在地下世界已經變成了一片冰雪,把數不清的屍體冰封在了黑暗之下。

地表的交通也受到了冰結的影響,而作為戰爭飛艇空中港口的敦靈塔,也在戰爭中受到巨大的損毀,整個破碎穹頂都變成了廢墟,這些戰爭飛艇們也無法高效地在空中補給,而是停留在了郊野的空港之中。

像這樣的事,在舊敦靈之中還有太多太多,梅林每一天醒來都要面對更多的麻煩,更不要說有些時候,梅林還沒睡,新的文件便被派發了過來。

“我現在辭職還來得及嗎?”

堆滿文件的辦公桌中,梅林一臉死意地對着尼古拉問道。

“老師別這樣……”

尼古拉賠笑着,安撫着快要暴怒的梅林。

“不過,這雖然很糟,但或許也是一次契機。”

笑完,尼古拉想到了什麼,神情嚴肅地說道。

“契機?什麼契機?”

梅林看着自己學生的眼睛,看得出來,尼古拉是認真的,他真的有什麼宏大且嚴肅的想法準備與自己吐露。

“改革,舊敦靈系統的全面改革。”

尼古拉扒開重重文件,就像在紙堆里把梅林挖出來一樣,他和梅林之間終於不再有任何阻礙了。

“現在所有的舊系統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打擊,與其費力地修復、維護,為什麼不利用它們的遺骸去創造一個全新的呢?”

尼古拉興奮極了,他對梅林說道。

“用雷霆照亮時代的前路。”

梅林沒有應聲,他沉默了下來,面癱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眼神也是空洞的黑暗,可在梅林的頭顱之下,他的思緒飛快地運轉着。

“是啊,真是個不錯的機會啊,舊時代的一切都奄奄一息了,與其費力搶救,倒不如利用其屍骸進行着新生。”

聽到梅林的回答,尼古拉的眼神明亮了起來,他每一寸的神經都在興奮,就連血液都躁動了起來。

“那麼……”

“抱歉。”

梅林抬起頭,打斷了尼古拉的話語。

“抱歉,我們不能這麼做,至少現在還不能。”

“為什麼!”

尼古拉的聲音高了起來,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

“這個世界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過於進步的科技,反而會帶來滅頂之災。”

梅林沒有動怒,只是平靜地訴說著。

尼古拉的表情僵住了,他獃獃地看着梅林,身體凝固了很久,才緩緩鬆懈下來,踉蹌地後退,坐在一邊的椅子上。

“是啊,是我有些天真了。”

尼古拉低聲道。

“很多事也是要看時代的啊。”梅林輕聲道。

“所以我覺得很悲傷,老師。”

“怎麼了?”

“我一直覺得,我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我能想到的事,別人也一定會想到,那麼在這漫長的歷史之中,有多少和我一樣的人,抱着這樣的想法遺憾終身呢?”

梅林沉默了下來,他幾欲張口,最後還是止住了,就連梅林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似乎只能這樣注視着尼古拉的落寞。

作為學者,梅林覺得自己應該能理解尼古拉,更不要說他還是自己的學生,可他的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而這好像也是他與尼古拉的區別,尼古拉還有着一腔怒火,梅林自己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早已與這個世界妥協。

“我想……一切還沒有那麼糟。”

梅林說話,打破平靜。

尼古拉微微抬頭,眼睛裡帶着數不清的血絲,作物永動之泵的一員,這幾天他也一直在協助梅林,處理着舊敦靈身上的種種病症。

“所有問題的根源都是不可言述者,它一直藏在陰影里,窺視着我們。”

梅林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事感到可笑,就像精神病人的瘋言瘋語,訴說著那不可能的未來。

“但假如……假如我們能殺掉它,徹底地放逐不可言述者,就沒有這些限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