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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盧納洛,瑪魯里港口。

男人緩慢地行走在碼頭之上,最後停步在某個角落裡,望着這片仍在沉睡的港口。

空氣里瀰漫著濕潤的霧氣,海霧覆蓋住了港口的每一處,視野內的一切都朦朧了起來,可即便如此,依舊能從這霧氣之後看到尖銳兇惡的稜角,它們依次排開,就像群山一般連綿不絕。

與英爾維格的雷恩多納港口不同,這裡沒有那種異鄉人的歡鬧感,反而多了一種難以抹去的肅殺,這個異樣的感覺在船長們之前已經隱隱成為了共識。

“真冷了啊,簡直就要結冰了一樣。”

霧氣之後有另一個人男人跟了上來,從後頭的模糊的虛影里可以看到,還有更多的人站在不遠處。

“這裡的清晨一直很寒冷。”

站在前方的男人回答道,他緩緩地伸出手,輕輕地擦拭着一旁的欄杆,冰冷的水珠逐一滴下,就像小雨一般。

“以後只會變得更冷。”停頓了一下,男人又說道。

“我知道,柯里,不過啊……我覺得天氣只是問題之一,更多的還是那些東西,它們令那些船長很不安,前幾年它們一個個只是個紀念品,誰也不在意。

可這些年裡,它們一個接着一個的被重新啟用,雖然有些落後了,但其中的鐵錘聲日夜不休,它們就像一個個復活的亡靈,發出嗚咽的吼聲,直到煙囪里冒出黑煙。”

男人叼起了煙,一邊說著,一邊望向了港口的另一處,那些猙獰尖銳的虛影們。

早在這裡被稱作瑪魯里港口之前,這裡曾被稱作瑪魯裏海軍基地,碼頭上停靠的是一艘又一艘的戰艦。

就是通過這裡,高盧納洛將軍隊源源不斷地投放到了英爾維格的領土,在幾十年前那些軍人將這裡稱作冥河岸,那些戰艦就是載人渡過冥河的船隻,士兵一個接着一個的離開家鄉,最後死在英爾維格的土地之上。

隨着光輝戰爭的戰敗,元氣大傷的高盧納洛需要重振經濟,加上英爾維格方的要求,瑪魯裏海軍基地被解散,經過改造變成了如今的瑪魯里港口,只是在港口邊緣還保有一個小型的基地,但這已經沒有人在意了。

一些沒有被拆毀的戰艦成為了博物館一樣的存在,停靠在其間,直到近些年,工程師們開始對其進行工業化改造,讓大家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息。

這裡曾是戰場,埋葬了數不清的生命。

“所以你真的決定在這裡舉行正教的確立?”

男人再次問道,他一直不看好這個計劃,雖然說在瑪魯里港口進行正教教宗的登基,可以直接通過這些船隻進行信息擴散,但這樣直接且囂張的行為無疑是在直接挑釁神聖福音教皇國。

“英爾維格已經注意到了這些,還要再增加敵人嗎?”他很是不解。

“增加敵人?”

鐵律局局長不屑地笑了起來。

“神聖福音教皇國一直都是我們的敵人,只是我們都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開戰而已。”

柯里緩緩說道,他那臉上膚色慘白,就像在黑暗的房間里待久了一般,皮膚沒有多少褶皺,讓人難以分辨他的年齡,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就像一團難以窺視的黑暗。

“我知道,但這未免太急了。”男人又說道。

萊茵同盟的建立,對伊瓦爾的劫持……這一件又一件的事都集中在了近些年裡,就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推動着歷史的車輪,加快着它的行進。

“都是因為那個傢伙給了你加快這一切的勇氣嗎?”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問道。

“你是指誰?”

“那個自稱教長的傢伙,還有彌格耳,以及他們組建的怪物軍隊。”

男人說著走到了圍欄旁,朦朧的霧氣之後已經升起了微光,溫暖的溫度在一點點地驅使濕寒的霧氣。

“這是一支可怕的軍隊,足以碾壓蒸汽技術的軍隊,就是這些讓你有勇氣發動一場曠世的戰爭嗎?”

男人又問道,他是柯里的副官。

“還記得瘋王的故事嗎?”

柯里突然問道。

“瘋王?我當然清楚了。”

男人回答,作為高盧納洛人,這是每個人都知曉的故事。

高盧納洛的歷史與福音教會密不可分,信仰完全滲透了這片土地,甚至說在某些時期里,掌管高盧納洛的不是國王,而是福音教會的教皇。

柯里和男人都曾是福音教會的信徒,但在加入鐵律局後,他們的信仰被慢慢地剝離,最後變成了這個模樣。

“說到底瘋王奧利姆真的是被魔鬼引誘了?還是說他不願繼續被信仰統治,而向神權揮刀?”柯里說道,“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失敗了,他希望民眾能擺脫愚昧,可最後反被他想拯救的民眾殺死。”

“這種事你應該比我懂的多,畢竟你的先祖便是屠龍的英雄,不是嗎?”

柯里轉過頭,看着自己的副官,緩緩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科涅爾·加瑞爾。”

科涅爾沉默了,瘋王的故事還有一小段結尾,殺死瘋王的英雄奧利維耶·加瑞爾成為了新的國王,而他的血脈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是你的祖父把我招進鐵律局的,我還記得第一天時他對我說的那些話,他說我會為高盧納洛獻身,他問我有獻身的勇氣嗎?”

柯里目光直視着霧氣的盡頭,那片灰茫茫的海面。

“我說我當然有勇氣了,他又問我有勇氣拋棄信仰嗎?

當時我還年輕,這個話語簡直如同雷霆,我還記得那些人是怎麼稱呼我們,他們說高盧納洛是神眷顧的土地,如果說神聖福音教皇國是神的長子,那麼我們便是神的次子,我一直以此為榮譽的活着,即使餓着肚子也要供奉家裡的神像。

我一點點地爬出了陰暗的水溝,站在了光明之下,參軍,又經過千辛萬苦來到了你祖父的面前,我覺得我的人生到達了最為榮譽的時刻,可此刻他卻讓我背離自己的信仰。”

柯里沉默了下來,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開口。

“那是個艱難的過程,我險些崩潰,但好在我成功了,把那些神聖的信仰丟進骯髒的水溝里。”

“鐵律局的守則之一,絕對不能有信仰……你沒說過這些,我一直以為你從一開始就是個冷漠的傢伙。”科涅爾有些意外,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柯里也曾是一名狂信徒。

“這是個糟糕的世界,像我這種出身於底層的傢伙總需要一些東西來欺騙自己,比如信仰,雖然貧困,但我的父母都是虔誠的教徒,他們不期盼今世能得到改變,只祈禱着來世的眷顧。”

柯里緩緩說道。

“你的父親有對你講過奧利維耶的餘生嗎?科涅爾。”

“沒有……”

科涅爾有些不明白,他們剛剛還在討論宗教與信仰,可柯里下一刻就把話題引到了先祖的身上。

那位殺死瘋王的英雄。

“這是你祖父對我講過的故事,他說當奧利維耶坐在瘋王的王位上時……你猜他有什麼反應?”

柯里看着他的臉,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反應?”科涅爾想了想,雖然是柯里的副官,但他經歷的事還算不上很多。

“獲得了榮譽與權力,他應該在狂喜吧,從一介平民變成了國王,俯視着眾生。”

“確實,奧利維耶最初確實如你所說的那樣,可在之後他變了。”

柯里講起了科涅爾未曾知曉的故事。

“有一天他坐在王座之上,俯視着眾生,可突然間他感受不到喜悅了,相反的,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誰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國王變得惶恐不安,他每夜都難以入睡,整天在哀嚎一些褻瀆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