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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固然擁有着不可磨滅的劣性,但也擁有着璀璨的美德,如果說哪個美德最為珍貴的話,對於我而言大概便是勇敢了。”

女王的動作顯得很艱難,她十分費勁地坐在了洛倫佐的身邊,纖細慘白的雙腿懸空搖蕩着。

“勇敢?”

這個詞彙對於洛倫佐而言太過渺小了,如果不是女王提起,他都快忘記這個詞彙的存在了。

“你大概會覺得這個詞彙很普通,對吧?但恰恰相反,它太珍貴了,以至於沒多少人真正地擁有過它。”

女王緩緩地自述道,她的一生都很少這樣深刻地與人交流過,自從戴上這冠冕,知曉這秘密後,她便終日活在恐慌之中。

“我就是一個缺乏勇敢的人,要是我心中充滿勇氣,敢於去做那些不知後果的事的話,我或許便不會成為女王,我大概在我年輕時便逃出了鉑金宮,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然後死掉。”

女王說著回過了頭看了一眼亞瑟,然後微笑地說道。

“這也是為什麼我讓歐維斯跟你走的原因,亞瑟,那個孩子擁有着我不曾擁有的勇氣,他敢走出那一步,哪怕結局很糟糕……真是令人羨慕。”

她雖然身為維多利亞女王,但正如所有的維多利亞家的人一樣,女王她的一生都被困於這座華貴的宮殿之中,她被數不清的權力束縛在了王座之上。

“勇敢、勇氣,何等普通的詞彙,每個人都可以說自己擁有着這些,但真正證明這一切時,人們又會退縮、畏懼,面對危險絕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勇敢的能力,只能停步於邊緣。”

話語聲頓了一下,女王繼續講道。

“其實這也不能說明人們不勇敢,他們確實擁有着面對危險的勇氣,但他們沒有去承擔危險帶來的代價的勇氣。”

女王再次重複着。

“代價,這才是我們所懼怕的。”

聲音在這寂寥的墓地間回蕩,在鋼鐵屍骸們的注視下,這裡的氣氛變得柔和了起來,亞瑟注視着對話的兩人,這讓他想起了教堂里的模樣,信徒們向神父懺悔着,訴說著人生的痛苦。

女王便是那苦痛的信徒,她看似在對洛倫佐解釋這一切,但更多的卻相似自我的告解,鉑金宮是如此的龐大,但至始至終都沒有人能理解女王的痛苦,而她也不能將這些被詛咒的知識傳遞出去。

“無論是你,還是凈除機關的其他人,我知道你們大多都是窮凶極惡之徒,丟到法庭上各個都是起步死刑的傢伙。

你們渾身污穢,擁有着人類的種種劣性,但我要說的,即使是這樣骯髒的人們,也有着高潔的靈魂。

你們擁有着我不曾擁有的東西,無論出於什麼目的,你們面對未知的邪異,都有着揮劍的勇氣,哪怕在這之後要承擔死亡、甚至說更加沉重的代價。”

女王接著說出了發動戰爭的原因之一,至少在她看來這一部分的責任在於她自己。

“我也知道戰爭只會帶來苦痛,但我沒有勇氣去做出改變,就像你說的,利用這裡的技術去應對妖魔的擴張,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比你知道的更詳細,三代甲胄已經可以初步做到量產,英爾維格的軍事實力從未有過的強大……

可是,我不敢啊,洛倫佐·霍爾默斯,一旦失敗了呢?一旦我們敗於與妖魔的戰爭?”

女王在問洛倫佐,但更多的還是在自言自語,她的臉色慘白,眼瞳里有的是同樣的恐懼,身體微微顫抖,似乎下一秒就會摔下去。

此刻她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在恐懼、在發抖。

“我沒有那樣的勇氣,我都不敢去想象失敗的樣子,這樣的職責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我最後能做的只有遵從這些,愚昧地進行着人口的削減。”

突然她一把抓住了洛倫佐的手,強迫他伸向自己的脖子,但她根本沒有什麼力氣可言,動作可笑至極。

“要不……殺了我吧,你們來獲取這權力,去做你們想做的,只要別讓我再承受這些……”

瘋狂的囈語很快便結束了,女王意識到了自己的荒唐,緩緩地鬆開了手,沉默地低下了頭。

洛倫佐憐憫地看着女王,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幸地出生在了維多利亞家、身負着王咒,她這一生都被困在這鉑金宮中,不曾擁有真正的自由,而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倒霉了,卻又在任職間出現了這樣的事。

接連不斷的事情幾乎要摧垮了這個女人。

洛倫佐和亞瑟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給予女王一定時間去緩和,在這個被逆模因保護的遺忘之地,是她唯一能褪去皇冠的地方。

這樣不知持續了多久,女王才緩緩說道。

“當然,也不只是勇氣這一類雞湯式的話,還有一部分是時代因素,這或許是我們最後能反擊的時候了。”

“你是指什麼?”

洛倫佐聽出了別的含義。

“天使們,你們應該已經見過它們了吧,信息閾值的保護機制,一旦有人知道了過多被詛咒的知識,它們就會出現,將其獵殺。”

女王直視着前方,儘可能不與兩人對視,她的眼眶微紅。

“築國者將它們稱作緘默者,令世界保持靜默的存在,同時我們也認為它是一種保護機制,保護人類的機制。”

“保護人類的機制?”亞瑟不解。

“過量的、被詛咒的知識會使我們陷入黑暗,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這黑暗指的是緘默者的降臨,但在築國者的認知中,我們認為緘默者和我們是一樣的,就像節育機制,在人類本身引發災難前,我們先解決自己。

緘默者就是這樣,根據築國者的推測,在受到過量的、被詛咒的知識,我們便會越過圍欄,而在黑暗的世界裡,圍欄是保持靜默不可見的,一旦我們越過了圍欄,便會使盤踞的餓狼發現圍欄的存在。”

“所以緘默者出現,在我們越過圍欄與餓狼接觸前先解決掉我們……我們這些不安分的羔羊。”洛倫佐壓抑地說道。

“就是這樣,接下來即將爆發的戰爭很大程度上也是這個原因,圍欄無法保護這麼多人,一旦被撐爆,我們會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黑暗之中,被餓狼環伺着。”

女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表情複雜地說道。

“這個世界即是牢籠,也是避難所。”

“維繫圍欄、阻止餓狼挺進的牧羊人,它們究竟是何時出現,以及對對抗的餓狼究竟是什麼,我們尚不清楚,或許以前有過記載,但多半也遺失在了歲月中,在這漫長的自我閹割下,被詛咒的知識很難流傳下來,即使我現在知曉的這些,也是被加工過的。”

洛倫佐明白女王的意思,這讓他想起了獵魔教團內關於妖魔與神的描述。

“因為未知,所以將其神聖化,好以神化的方式流傳下去,雖然扭曲其原本的原意,但至少能讓我們知曉些許的性質。”

“其實讓我信服災難到來的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我們現在還活着,”女王又說道,她似乎調整好了情緒,目光變得冰冷漠然,“根據信息閾值來判斷,我們都是被獵殺的目標,可我們現在卻好好地活着,緘默者就像遇到了什麼事一樣,無暇顧及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