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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絢爛的畫面,有的只是純粹的光,還有奪去所有人聽力的轟鳴。

聖潔的白芒過後,視線從閃動的昏黑中慢慢清晰,有溫柔的暖風迎面襲來。

海博德獃獃地佇立在原地,在他身後的克拉夫也完全愣住了,他們目光獃滯地仰望着,目睹着煙雲散去,露出其後的猙獰之物。

他們打中了,阿斯卡隆命中了海蛇的傷口,鋼鐵的流火貫穿了扭曲的血肉,進一步地撕開傷口,乃至完全將其貫穿,破開一道巨大焦黑的血肉。

那是幾乎將軀幹斬斷的血洞,猩紅的觸肢狂舞着,它們相互牽扯,努力地癒合着傷口,不讓軀幹就此崩塌。

但這自愈實在是太緩慢了,血肉之下滾動流光也在逐漸散去,彷彿消逝的靈魂般,最後熾熱的溫度緩慢地降了下來,不再灼燒着萬物。

“我們是……贏了嗎?”

克拉夫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他仰望着祂,從未想過凡人真的有能力傷到神明。

因此克拉夫的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他也說不明白,但就像一個曾經無法撼動的鐵律,現在在他的眼中出現了絲毫的裂痕。

他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只是耳旁不知為何響起了獵戶們的話。

獵戶們絕不放過那些吃過人的野獸,曾經野獸們恐懼着人類,敬畏着人類,但當它們吃過人後,它們會意識到,曾經高貴的人類,在它們的利爪與尖牙下是如此地脆弱……

沒有什麼是不可撼動的。

克拉夫被暖風包裹,打了個寒顫。

“大概吧……”

海博德回應着,他也有些不確定。

成噸的鮮血在從海蛇的體內湧出,它們灑在甲板上,染紅了一大片,流進清澈的海水裡,將其變得渾濁。

或許他們真的贏了,遊盪於寂海之上的風暴開始了挪移,這一次它朝着另一個方向緩慢推進着,速度看起來不快,但能明確地感受到鐵幕在緩緩退去。

心頭的壓力驟減,昏暗的天空也變得明朗起來,白晝一點點地奪回了戰場,直到將光灑滿每一處昏暗的角落,逐漸平靜的海面上落滿破碎的堅冰,寒冷的大陸就在不遙遠的海面後。

“這就是祂的真容嗎?”

海博德注視着上方,他的呼吸微微急促,目光就像被某種魔力吸引着一樣,不斷地拉扯着他的視線,令他不得不注視着。

蛇頭上的強光也隨着阿斯卡隆的開火而熄滅,得以讓凡人窺見這輝光下的真容,遮掩的塵埃散去,露出這些本應被遺忘的事物。

那是張精緻如工藝品般的臉龐,玉雕般存在於蛇頭之上,詭異荒誕,但又充滿了神性。

這是一頭人面的海蛇。

直視着這巨大的臉龐,海博德感受不到什麼壓力,倒是感受到一種難言的平靜,他注意到臉龐上的蛇眼緊閉,祂彷彿是在安睡一樣,將眼瞳里的焰火全部隔絕了下來,在眼皮的縫隙間,還是能窺視到燃燒的余火,它們沿着邊緣勾勒出了一道光帶,也是因此,海博德才能有幸見到祂的真容。

繼續打量着,海博德突然注意到這臉龐很中性,他難以從五官中分辨出祂的性別。

頭顱低垂着,寧靜的神情中帶着隱約的悲傷,就像憐憫世人一樣。

在阿斯卡隆開火的瞬間,海蛇也發動了攻擊,巨大的頭顱高懸於甲板之上,只要祂按照原定的軌跡砸下,祂完全有能力將晨輝挺進號擊沉,更不要說祂還攜帶着那駭人的高溫。

可這一切都隨着阿斯卡隆的開火終結了,此刻祂就這樣靜靜地高懸於上方,沒有絲毫的動作。

海博德不認為僅憑着阿斯卡隆的炮火,能阻止海蛇的行動,更不要說祂根本沒有被殺死,有的是機會繼續進攻,但詭異的是祂現在什麼也沒做,只是這樣安靜地立於晨輝挺進號之上。

海博德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他只是知道他們從死神的手裡又偷到了些許的時間,緊接着他又想起了什麼,努力地將視線從臉龐上移開,驚恐地喊道。

“伯勞!”

海博德轉過身便朝着炮管下的廢墟跑去,那裡傳來陣陣熾熱的高溫,還有鐵水在緩慢流淌着。

他費力地越過重重的阻礙,終於在一片熾熱的殘骸中找到了幾乎要失去人形的武器師。

炮擊的後坐力直接擊垮了原罪甲胄,就像被重錘猛砸一樣,飽受攻擊的骨架再也難以支撐這樣的傷害,在關鍵時刻崩塌,破碎成扭曲的鋼鐵。

能看到武器師的下半身都被壓在了傾倒的炮管下,海博德頂着高溫爬到了它身邊,猩紅的血肉還保持着一定的活性,它們在艱難地舒展着,有熾熱的鐵水流過,發出刺啦的聲響。

“伯勞!伯勞!”

海博德連連喊道,他不清楚這東西的構造,只能笨拙地扒開破碎的鋼鐵,試圖將伯勞從其中挖出來。

這也太勉強了,海博德的手很快就變得血肉模糊了起來,他拆開了一根又一根扭曲的鋼鐵,撕掉一層又一層的血肉,可始終找不到伯勞的蹤跡。

“讓開,我來。”

有嘶啞的聲音響起,猩紅的怪物越過了海博德。

疫醫伸出手,肌肉緊繃,硬生生地扛起了殘骸,打開了一角。

“快!”

疫醫道,被海蛇折騰了這麼多下,他現在也虛弱的不行,不僅肉體上傳來痛苦,被洛倫佐【間隙】入侵後,他的腦海里也在翻騰着痛覺。

整個人都彷彿被撕碎了一樣,從肉體延伸至了靈魂。

海博德也不管這怪物是從哪裡來的,一頭扎了進來,抓住染血的手臂,用力地將伯勞拖出來。

“呼,你還活着,這可太堅強了。”

海博德看着這個奄奄一息的傢伙,除了敬佩伯勞求生欲非凡外,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伯勞身上的傷勢沒有加重太多,原罪甲胄的血肉完美地保護住了他,甚至說反哺伯勞,使他身體上的傷勢好了不少,但相應的,侵蝕對於他的精神進行了殘酷的摧殘,到最後伯勞幾乎要失去了自我的意識,淪為瘋狂的野獸。

海博德並不知道這些,他只是感覺蠻怪的,記得不久之前,就是自己把伯勞從死人堆里扛了出來,結果現在又重複了一次。

“你現在欠我兩條命了,伯勞。”

海博德說著將伯勞背離這個糟糕的地帶。

身旁的疫醫也在救出伯勞時,便離開了,他倒在不遠處的角落裡,用力地喘息着,維持着破碎的人形,身上的觸肢起伏着,難以平靜下來。

現在疫醫算是真的需要和洛倫佐結盟了,在血鯊號被摧毀後,只有晨輝挺進號能帶他繼續前進了。

伯勞微微睜開眼,他虛弱極了,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發出。

他看到高聳的吊塔,在這接連的戰鬥下,鋼鐵已經完全扭曲,有些還被高溫侵襲着,落下沉重的鐵水,骨架開始彎曲,最後發出一聲咿呀的慘叫,吊塔徹底坍塌。

伯勞勉強地抬起手,他衝著吊塔的廢墟做了一個敬禮的手勢,向著那個不曾知曉名字的靈魂做告別。

一切似乎都結束了。

“洛倫佐!”

塞琉在等待了些許的時間後,她從掩體下走了出來,對着沉默的黑天使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