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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是日落時分。

金紅色的夕陽穿窗而入,亮得令人眩暈。埃及人喜歡黃金色,崇拜太陽神。可是現在的陽光,只讓我想到——血。

血色殘陽。

這一天一夜,宮裡有許多人在驚惶,流血,被訊問,被拷打……

我抬起手來捂住臉,床前的侍女被這動靜驚動,微微直起腰來,小聲說:“公主?公主醒了么?”

“嗯。”

我坐起身來,覺得自己疲倦的象一塊用廢的抹布,乾巴巴的:“亞莉呢?”

“我在這裡。”亞莉從外面走了進來,端着托盤。裡面放着兩樣小菜和清粥。這種典型的中餐現在在我這裡經常出現。亞莉非常貼心,這種時候端來麵包烤肉葡萄酒之類,我是一定沒有胃口。

“小曼現在在做什麼?法老有沒有醒過來?”

“法老醒過來了一次,喝了些水,服了一點葯,又睡過去,醫官們說已經不要緊了,只是還得幾天才能恢復。”

“幾天?”

亞莉說:“醫官也不確定,大概是兩到三天的樣子就可以起床了吧?”

“知道了。”我點下頭,那麼得抓緊時間。

“小曼呢?”

“王子很惱火,而且下令西奴耶去捉拿城裡那些形跡可疑的努比亞商人去了。”

我微微側過頭想了想:“小曼這孩子真是聰明。”

亞莉微笑:“公主才是真正的聰慧啊。”

我搖搖頭:“做這種事情也不需要什麼聰明,答依俐本來就是來意不善。不過現在卻不是她可能動手的時機。安蘇娜也是一樣,除非她腦子想不開要報那很久之前的仇,否則,法老是她富貴的依恃,她立身的根本。可惜她生不出孩子,父王給她再多的寵愛也只是過眼雲煙,不能長久……”我想了想:“亞莉,你覺得,現在是不是和努比亞撕破臉的好時機?”

亞莉想了想,認真搖了搖頭。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答依俐是不能死的。”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埃及,要死回家去死。

唔,亞莉的門道真多,讓父王暫時全身麻痹的藥草也是她幫我一起找的,本來沒打算做這個用途,但是昨晚正好就用上了。

“亞莉,有沒有讓人現在沒事,但是幾個月後會慢慢衰弱而死的毒藥呢?”

“這個么,我得想想。”亞莉說:“要是立刻斃命的,我起碼拿得出十七八種來。”

“唉,就不要立竿見影才行啊。”我說:“算了,經過這麼一岔,就算父王對她有什麼想法,熱度也要減掉八分,我們再慢慢想辦法吧。”

“是,公主。”

“對了,你說小曼有沒有猜出來?”

“王子么?”亞莉想了想說:“我覺得他過後說不定會有所感覺,但是現在他正在氣頭上,王子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

“太容易衝動,我知道。”我點點頭:“要當王,這毛病他一定得改改。回來我和他說……”

“改什麼?”

我意外的轉過頭,小曼正站在露台外面,我訝異的問:“你怎麼從那兒上來的?用梯子么?”剛才的話,他聽到了多少?

其實聽到也就聽到,反正我本來也是要告訴他的。

小曼倒很爽快:“我本來也猜着了,也都聽到了。剛才我過來的時候,你的侍女說你午睡未起。我想你昨夜一晚沒睡,肯定是很累的,所以沒進來,不過我轉了一圈,從那邊攀上來了。”

我點點頭,吩咐亞莉:“去給他端點喝的來,看這一頭汗。”

小曼大大咧咧在我身旁坐下,說:“不用再去了,這就行。”一邊端起我的粥喝了一大口:“嗯,這個東西雖然……雖然沒什麼大香味,不過喝起來嘴裡潤潤的,喉嚨也舒服,怪不得姐姐你喜歡喝。”

我問他:“你都聽到啦,那我也省得費口舌和你再說一次。你怎麼想的?”

“姐姐你這一手,實在是讓人不能不佩服啊。”小曼搖頭晃腦:“其實我本來沒想到這上面,不過烏納斯他跟在醫官身邊,他說他知道父王中的那種葯,並不能算是毒藥,有的時候給人治傷什麼的,加一點點這種葯可以讓人知覺麻痹,醫官多半也知道了一點,只是他人聰明不會說出來。我一知道這葯不是毒藥,就覺得下藥的人不會是那兩個女人,不過我一開始沒想着是姐姐,直到西奴耶和我說,昨晚姐姐在宴會途中也離開了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臉色還不太好……還有,這兩個女人無論哪個倒霉,對我們姐弟來說都是好事……”

我說:“你今天倒變聰明啦?不過,這事還有誰知道?”

小曼一拍胸口:“姐姐放心,知道的,一個也不會說出去的。”

“也好,你來了省得我去找你。你呢,現在就着重和追查‘刺客’,我呢,到父王那裡去侍奉起居,好好照顧他。”我想了想:“只可惜現在不能收拾那個公主,真遺憾。不知道回來她還會不會再對父王施美人計,實在頭痛。”

小曼把美人計三個字反來複去念了幾遍,點頭說:“是討厭的很。要不找人在她臉上劃幾道好了。”

我笑:“你倒是會辣手摧花呀……不妥不妥,再想別的辦法吧。”

剛才小曼進來的時候,亞莉為了機密就讓人都退下,這會兒自己動手把我們的碗碟收走,端着水杯回來了,聽我們這麼說,忽然說:“公主,雖然現在我一時找不着那種讓人慢慢衰弱而死的葯,可是有一種別的藥物,倒可以試一試。”

“會立時死人么?”我問。

“不會,”亞莉說:“那種葯吃了死不了人。”

“哦?”我點頭,很有興趣:“說來聽聽吧。”

“那種葯是我聽一個宮女無意中說起來的,說是他們村裡的姑娘,因為在野外飢餓的時候誤吃了一種果子,結果一身一臉長滿了紫紅的疙瘩,吃什麼葯湯也沒有用,都有小半年了才消下去。後來他們村裡還有別人誤食,也是一樣呢,所以後來大家都不敢再去嘗試了。”

我說:“咦,那很好呀?現在有沒有那種果子?”

小曼卻說:“還能恢復?怎麼不是永遠都消不下去啊?”

我推他一下:“你不要插嘴,我問亞莉正事呢。”

亞莉說:“那果子現在雖然不在季節,可是她身上卻帶着果子乾呢。”

我奇怪了:“她帶這東西做什麼?”

亞莉笑笑:“我原來也覺得她說不定來歷不正,不過她說了我就明白了,她們村裡的姑娘好多都采這種果子晒乾,如果看哪個女伴不順眼,說不定就會算計她一下,讓她吃吃苦頭,倒也不傷人不害人的,只是個惡作劇。要是有誰的情郎另有所愛的,還有把這個東西偷偷下給那情敵吃的呢。”

她還沒說完,小曼已經拍手笑:“哈哈,居然還有這種奇妙的東西,不錯不錯,那宮女呢?把那果子要來看看。”

亞莉說:“我這就去喚她。她進宮的時候隨身帶來的,但是在宮裡卻也沒有用場,亂下藥在宮裡可不是個玩的事。”

她說著退下去了,小曼看我一眼,笑眯眯的說:“姐,你看亞莉都說了,亂下藥可不好玩。”

我喝了口水說:“反正也沒有下給你,你不用指……”想想指桑罵槐他也不懂意思,就說:“真有用就好,總之讓她的美人計展不開,那就行了。”

小曼趴在我肩上:“就她那副樣子還美人?姐姐才是真正的美人呢。”

我微微一笑。

外面的太陽落了下去,夜風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