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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瓷杯上繪着盛開的尼羅河上的蓮花,水波紋的細花紋精緻優美。用這樣的杯子喝水,本身就是一種享受。

杯里裝的是葡萄酒,顏色紅澄澄,幽雅又鮮艷。

我喉嚨里模糊的哼歌,倘若這裡有人能懂得我用的什麼語言,應該可以聽到我在哼的是,美酒加咖啡,我只要一杯,想起了昨日,又喝了第二杯。

不過這裡沒人能聽得懂我哼的什麼,包括去未來兜了一圈又回來的曼菲士在內。

我想曼菲士在三千年之後一定沒有心情去琢磨一首中文的情歌,他做的都是很有用的事情。即使他沒有這兩年的經歷,他也已經是個十分傑出的法老,現在更是不用說。

嗯,也許他還研究過三十六計之類的東西,我真想直接告訴他,曼菲士啊,你姐姐我其實也是古代的皮包着現代的芯子,我是不折不扣在那個時代生那個時代長的,唔,不,我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凱羅爾只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人……那個時代的電腦,手機,網絡都未普及呢,曼菲士如果是在那個年代學習到的知識,那就是說比我還要落後些的。

但是我卻不敢冒這個險。

誰知道這些話說了之後是個什麼後果?曼菲士知道我不是他真正的姐姐之後,誰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舞娘們在堂前扭動着,跳着一種名叫“曼依納”,其實就是和肚皮舞差不多的舞蹈,纖腰款擺,肌膚上塗著橄欖油和香料,肚臍上裝飾着黃金飾環和深紅寶石墜飾,衣裳薄的不能再薄了,現代的透視裝也就不過如此。

其實古人的道德觀還很純樸,身體是美的,尤其是這些舞娘們更是這樣認為。年輕的身體是如此美麗,讓人欣賞並不是羞恥的丟人的。

“愛西絲。”

我轉過頭,伊莫頓站在簾幕後面朝我微微招手。

我抬起手來,女官知機的拍了一下掌,舞娘與樂師同時停下了動作,我站起來走到簾幕後頭去。

“怎麼?”

伊莫頓這種時候一般是不會到我這裡來的,他現在算是曼菲士的又一得力臂助,比我還忙,甚至有隱隱要趕超以前的伊德霍姆布的勢頭了。

“你那天和我說起的事,已經有着落了。”

“是么?”

“唔,”他臉上還有沒拭去的汗水,沿着臉龐緩緩的淌下來。伊莫頓比以前還顯得削瘦,臉部輪廓又深又峻朗,看起來更加成熟性感:“跟我來。”

我攜着他的手,一起出了這間偏殿的側門。現在曼菲士偌大一個後宮空蕩蕩的只住了我一個人,而且身份還有些曖昧。我的名聲大概被傳的不是太好聽,畢竟我算是曼菲士的王妃,同時也是女王,外面不知道多少愛慕法老王曼菲士英俊偉岸和絕頂權勢的女人在詛咒我,佔了法老的寵愛,獨霸後宮,還和原來的大祭司現在的大司政官伊莫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偏殿外面的走廊裡頭跪着幾個人,其中一個女子,懷抱着一個嬰孩兒,看上去瘦瘦的只有七八個月大,用一條麻巾裹着,正沉沉的睡着。那幾個人的臉上都有着敬畏和恐懼的神情,跪在那裡一動不敢動,更不敢發出聲音。

我看看伊莫頓。

他說:“西奴耶的妻子在動亂的時候失蹤,我的人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難產而死,只留下這個孩子,托給了一戶人家照看,這個女人就是一直跟在這孩子身邊的乳母,我將他們一起帶了回來,你看……要如何處置。”

那個女子跪在那裡,雖然姿勢卑微恭敬之極,但是顫抖的手指卻泄露了她的心思和情緒。

“你不用害怕,我要是想把你們都除掉,就不必派人費功夫把你們都帶回王宮裡來了。”我看看那個孩子,很瘦小,看不出來與西奴耶有太多相象。

“他多大了?”

“一歲兩個月了……”

“呵?”我意外了,這個孩子看起來如此瘦小,怎麼也不象有一歲多了的樣子。

“因為,孩子早產,能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夫人以前……啊,不,是那罪人留下的一點財物,差不多都花在他身上了,一直到現在還是體弱多病,東西也吃不多……”

我點點頭,招了下手,艾倫輕快的走過來,默默的將孩子接了過去。

“你們的去處已經安排好了,要記住一件事,你們從來不知道有個孩子的存在,完全不記得此事,如若誰膽敢泄露……”

“愛西絲陛下,我們絕對會守口如瓶,一定不會泄露,不,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孩子,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幾個人都爭着表示了他們的忠誠和識趣,我看了一眼伊莫頓,他微微頷首,幾個侍衛走過來將那幾個人帶下去了。

“你要把這孩子放在宮裡養么?”

我搖搖頭:“我可不會養孩子,再說,我要敢把他放在身邊,不用等天明天日落,上下埃及八成就會傳說我養了個私生子之類的閑話了。你來撫養吧,把他放在神殿里,我只希望……這個孩子不要知道他的身世,能太太平平的安度這一生。”

“你完全不恨他的父親嗎?”

我慢慢坐在走廊的石欄上,太陽快要落下去了,西邊的半邊天空都象着了火一樣,紅彤彤的,讓人有一種凄涼和失落的感覺。

“說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不是他,塔莎她們不會死,烏納斯也是……死在他的手中。”我頓了一下,低聲說:“但是對我,他屢次手下留情,不然……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我是恨他,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想起以前的時光,那時候……那時候一切還很簡單,父王還活着,為我們遮風蔽雨。西奴耶一心輔佐,保護着曼菲士,有數次刺客來襲,都多虧了他曼菲士才保住性命。後來的幾次和外族,和別的國家的爭戰,他也立下了汗馬功勞。是,他的政變令埃及現在才剛剛恢復元氣,他的確是罪人。但他以前也有功績,這不能否認。”

我轉頭看看那個睡着的孩子:“他的整個家族沒在政變中死去的人,現在也都被屠戮殆盡……這孩子這是個赫赫揚揚近百年的軍人世家最後的一個人了,所以……我想讓他活着,平安的……過完他這輩子。”

“好,”伊莫頓的手蓋在我的手背上:“我會讓人好好照顧撫養他的,他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來歷。”

我看着兩個老僧侶把那個孩子抱走,和伊莫頓重回側殿里去。樂師的鈴鼓和弦子又重新響起來,還是接着剛才那暫停的旋律繼續下去,舞娘也維持着剛才的姿勢沒動過,音樂一響,她才又重又接着舞動,我在剛才的位置上坐下來,伊莫頓站在我身旁的一張椅子上。

一切……就象沒中斷過,沒改變過。

只不過……剛才看到那個孩子,卻讓我想起另一件事情。

我和伊莫頓,是不可能有孩子了。

他似是察覺我的情緒有變化,轉過頭來,目光中帶着探詢和關切。

我朝他微微一笑,他怔了下,也是一笑。

他眼睛漆黑,唇邊有個淺淺的渦,笑起來可真好看……

人總是如此,一山還看着一山高,得隴復望蜀。

失去他的那段日子,我也想過,如果能換得他回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現在他已經回來了,我們這樣相愛,而且能夠相守在一起,我還有什麼不心足的?

我該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