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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多司取來了可以含在口中,保持人屍身不腐的珠子。

這東西,我聽說過。慈禧太后似乎也有這麼一顆,但是後來盜墓的時候到底還是沒有能夠保全。

安多司拿來的這顆顏色有些淡淡的微紅。

安多司說:“給他含在口中,就可以了。”

我低聲說:“這東西很珍貴,你拿給了我,你怎麼辦?不會有麻煩嗎?”

“不會的。”安多司的聲音很平靜,不象去取珠子前那樣沉鬱而又顯得不安。有些事在做之前會前思後想,做了之後倒覺得不過如此,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反而變的坦然了。他說:“就算母親知道是我取走的,她又能將我怎麼樣呢?我也沒有什麼別的可介意的。”

“我會還給你的。”

“不必了……”他說:“我送給你的,你……你以後看到這個,偶爾會想起,在密諾亞,在這裡,還有個人,記得你。”

他點了一下頭:“這樣就可以了。”

“我會再回來的。”

密諾亞,我會再回來的。伊莫頓究竟是不是王太后派人所殺,驛館裡被殺的那些人,他們的死,是畫在我心頭一筆濃重的血色,我絕不能忘記。

我也一定要將這件事情查個清楚明白。

那隱在幕後的兇手,我絕不能放過。

安多司送我們上船,一路在地下曲曲折折的路並不好走。但是海浪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我不知道我們拐了多少道彎。

最後,眼前不再是漆黑的地道,我看到了深深的,黑藍色的天空,一輪彎月,無邊的大海,還有泊在岸邊的陰影里的一隻船。

船上並不只有我和烏納斯兩個人,還有六個水手靜靜的站在船舷邊和甲板上,他們沉默不語。我看了一眼安多司,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歷。安多司說過他不認識什麼人,他只和伊莫頓做過一段時間的朋友。那麼這些人,是誰替他找來的呢?是王太后嗎?還是別的什麼人,他沒有告訴我的?

對我疑惑的目光,安多司沒有解釋什麼。他只簡單的說,這些水手很可靠,不多話,他們會送我們走。

我們上了船,伊莫頓被安置在底艙。

旁人的船底會放一塊石頭,壓船的。還有許多說法。

這條船沒有放石頭,卻放了一具屍首。不知道,海神會有什麼說法。

我以前請商人們畫的海圖不在身上,但是我卻記得,從密諾亞向西,先去摩多爾那島,然後我們可以從那裡坐商船回去,這條船隻是小漁船,想要越過漫長的海域送我們回埃及是不太現實的,送我們到摩多爾那島,應該是夠了,不會有太大風險。

“摩多爾那?”安多司說:“那裡似乎……是有個小港口的。你們要去那裡嗎?”

“往來的商人曾經提起過,應該可以。這船很小,要靠它回埃及很不容易。”

“是的,那裡經常有商船的……”安多司有點出神:“我倒把那裡忘了。”

我原來也沒有想起來那個小島。

但是安多司也知道摩多爾那,可見他對外面並不是一無所知。

人和人相處的時間越久,會越覺得不了解對方。

我不是不好奇,這船安多司到底是怎麼樣找來的,這些人又怎麼會聽從他的安排?

我的疑惑只多不少,因為上船之後就發現,這船看起來是小漁船,還掛着網,上去之後卻發現不是漁船的規制。就象那一次比泰多人綁架我一樣,看外表是商船,但本質上是艘軍船。這一條也是一樣,只體積更小,造船的工藝水平看起來不管是與比泰多相比還是與埃及相比,都要高超許多。

“你們快走吧。”安多司站在岩石的陰影里,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說:“上次那個珠子,你還帶在身上嗎?”

我搖了搖頭:“真對不起,我想,大概是被我弄丟了。”

“不要緊的。”他說:“那個不重要。我……這個給你吧。”

他遞過來的東西既涼且沉,我低下頭。

石頭刻的,似乎……是個哨子。

“這是?”

“這個是我親手刻的……”他沒有再說話,忽然間矮身下去,我以為他跌倒,可是他卻是彎下腰來,我覺得似乎有一點風,又象是一片羽毛,輕輕在我的手背上擦了過去。

然後眼前的人,一轉身便不見了。

我知道他是回了迷宮裡,但是卻有一種……他被黑暗吞噬了的錯覺。

烏納斯拉了我一把:“我們得快走,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船收了纜,悄悄的向外滑。

烏納斯低聲和我說,應該是太近岸怕被看到,所以現在不能揚帆。

這些事情我懂的不如他多,烏納斯說的沒有錯,大概離岸該有一兩里地了,那幾個水手才把帆升了起來,轉舵起航,一直向西。

一直……向未知的前方駛去。

“給您。”

我看着烏納斯遞過來的乾糧,做的很硬的餅子,這種餅也很乾,不然難於保存。

沒有胃口,我也接了過來,然後掰了一半遞給他。

和烏納斯之間的身份差距,不知不覺的變的模糊了。

一起出生入死,那種時候,顧不了我是女王,他是奴隸出身的侍衛。那種時候,我們是同伴,要一起活下去的同伴。

這一次來密諾亞,我什麼也沒做的成,就象一場賭博,手上所有的籌碼全輸的乾乾淨淨。如果沒有認識安多司,可能我自己也會死在這裡不得翻身。

以前……一直是太順利了。即使是落到比泰多人手裡又逃出來,我讓比泰多人也吃了大虧。回途的時候,還和曼菲士順手除了亞爾安,衝垮了亞述城。

我以為我自己很有本領……其實,我太高看自己了。

就帶着一點人,冒冒然跑到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密諾亞來,現在落得全軍覆沒……

我坐在那兒,把干硬的餅一點點掰開塞在嘴裡。餅子的味道是有些酸苦的。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摻進了咸澀的,眼淚的味道。

“您休息吧。”烏納斯說:“您睡艙裡面,我在這兒守着。從這裡一路順風過去的話,大概明天的日落時分就可以到了我們要去的地方了。到時候我們帶……帶着那樣一件行李,要如何找商船捎帶我們,還是個問題。我想,只好找大口的箱子裝起來說是貴重貨物……”

我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你看起來比我睡的還要少多了,眼睛都是通紅的。你睡吧,我再這兒坐一會兒……”

“這不行!您……”

截住他的話:“好了,沒什麼不行的。你熬倒了,那麼誰來保護我呢?”

他沉默了一下,這句話看來對他非常好用。

“是。”

他只說了這麼一個字,就抱緊了懷裡那把另找來的銅劍,靠在板壁上。

只不過幾秒鐘的功夫,我就可以看出,他睡著了。

這些天,恐怕他都沒睡過,而且,他的傷比我的病只重不輕。

再熬下去,我恐怕烏納斯……也會就在我眼前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