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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當空照。

通往農田的小路邊有一頭老黃牛,旁邊站着頭戴草帽,脖子搭一條被汗水和污漬染黑的毛巾的老農,看不清臉,不過從微駝的背,捲曲的褲腿下面帶點靜脈曲張的小腿來看,起碼年過六旬。

“老伯,跟你打聽一下今天是什麼日子?”

林躍用粵語問。

雖然是調查要麻的問題,但既然回到《我的團長我的團》的世界,那是一定要去看看孟煩了、阿譯等人的,如果有生活困難的話,也可以幫襯一二,畢竟也算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了,這麼一來,HK自然是要走一遭的。

那老農往上推了推草帽,用稍顯空洞的眼神打量他,似乎很奇怪,這個扮相奇怪的人問的問題更奇怪,睡糊塗了嗎?問什麼日子,不過看在年輕人面善的份上還是如實作答:“民國39年,7月。”

民國39年?

1950年?

他記得離開的時候是1945年,算算時間,現實世界過去也就一年多,這邊居然一別五載?

這時間換算……不對呀。

不說一般任務時間就是他看影視劇的時間,哪怕時間流速1:1,也不應該過去五年之久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謝謝。”

說聲謝謝,他轉過身去,朝着鄉間小路盡頭的大路走去。

微風吹過,拂動兩側水芹色的稻穗,送來一股草木芬芳。

對於出現在農田區,林躍不是太意外,因為任意門本就開在獅子山,而此時的HK才歷戰火不久,還未迎來發展期,連九龍城都是一片城鄉結合部的樣子,何況是獅子山這樣的郊區。

讓他倍感欣慰的是,雖然現實世界沒有了《我的團長我的團》這部文學作品,但是他所經歷的那個有朋友情戰友誼的世界並沒有隨之崩潰。

就在他來到主路,準備放出IV型黑蠅無人機調查一下周遭環境的時候,東邊揚塵漫卷,一支軍用卡車組成的車隊顛簸而至。

想想北邊的特殊情況,他沒有感到意外。

這個年代交通不便,既然碰上了,那就搭個順風車吧。

……

一天後。

距離九龍城寨一公里的東頭村邊一棟宅子里。

穿着一條青布外套的小醉正在苦惱被子雨天發霉的問題,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趕緊起身相迎。

“你回來了?”

一身灰色粉筆條西裝的孟煩了夾着個公文包從外面走進來,還沒進屋就往下脫這怎麼看怎麼彆扭的洋人玩意兒。

“熱死小爺了,這洋人是真能……裝,大熱天非要在外面披一層這個,就不怕悶出痱子嗎?”

他是北方人,在禪達打了三年仗,來到HK又呆了五年,還是無法習慣南方標誌性的悶熱天,關鍵是濕度忒高,身體一出汗,皮膚表面像糊着一層粘膜,從上到下都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小醉趕緊接過他的衣服掛起來,西裝可不比碼頭卸貨工的短褂馬甲,更不比上地穿的粗布長衫,金貴着呢。

“行了,你這工作再辛苦,能有蛇屁股和康丫他們辛苦?那些洋人不也這麼穿嗎?”

“……”

孟煩了不說話了。

確實,在英國人開的貿易公司工作是挺受氣的,但是比起在碼頭卸貨的康丫,開魚檔的蛇屁股,那自然是好不少的。

“晚上想吃什麼?爸前兩天饞餛飩了,要吃北方做法的。”

“餛飩還要分南方北方?”

孟煩了想起他那個食古不化的老爹就頭疼,得虧小醉脾氣好,這要換成HK本地人家的姑娘,怕是要三天兩頭掀桌子。

“你願意給他做就給他做,晚飯我不在家吃了,去找迷龍喝酒。”

他跟老頭子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南轅北轍,但是對方再怎麼說也是當爹的,以前為救老頭子做逃兵的事都幹了,他在盡孝這件事上,可以說比大多數人做得好,但這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脾氣,有些事吧……惹不起躲得起。

小醉把臉盆架上的毛巾按在水裡泡了泡,盡量擰乾上面的水分,遞給他擦拭臉上的汗,孟煩了工作的地方在油尖旺區,這邊是東頭村,騎自行車差不多要半個小時,大熱天的穿着西裝上下班,可想而知身心有多遭罪。

當然,九龍城有聯通維多利亞港的公車可以坐,但是來回乘公交不自由,計程車坐不起,黃包車不划算,看來看去還是自行車方便。

“別去煩擾迷龍了,他可不比以前,現在上官姐姐有孕在身,真要迷龍不在家,大人孩子出點兒事算誰的?”

經她提醒,孟煩了打消了去找迷龍喝酒的念頭,雷寶需要人照顧,上官戒慈挺着個大肚子幹活兒不力,雖說街坊鄰里可以搭把手照顧下,但要說為了跟哥們兒喝酒把老婆孩子丟在家裡不管,迷龍應該做不出來。

不對,如果使激將法,這個自詡東北純爺們兒的傢伙是會為了面子赴約的,但那之後倆人關起門來是吵架冷戰,還是被逼着跪搓衣板,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孟煩了賭氣說道:“那我去找阿譯。”

小醉直接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啥也沒說。

他自己也知道都這麼晚了,從九龍跑到筲箕灣那邊喝酒,一來一去得好幾個小時,不太現實。

小醉說道:“爸說話是沖了點,你就不能忍忍嗎?”

“我忍了四年了,本以為在這邊呆習慣了就好,結果呢,變本加厲,一天比一天過分。”

孟煩了的臉是無奈與氣憤,還有點嫌棄的綜合體,他媽是個秉承夫為妻綱的人,沒啥脾氣,和小醉處得來,而他爸這個老學究自從知道小醉以前在禪達干過什麼,每次吃飯那臉拉的……最近兩年媽媽身體不好,都是她在照顧孟家人的起居,結果老頭兒跟眼瞎一樣,愣是看不到,至於說讓她給老孟家生個孩子什麼的,自然更是沒門。他已經下定決心,今年如果還做不通老頭子的工作,那就來個霸王硬上弓,小醉肚子大了,還能逼着她打掉不成?

不僅如此,這老頭子幾乎天天罵洋人,講HK是英國人強佔的,應該趁着把日本人趕回老家的勁兒,也給英國佬點顏色看,免得他們騎在中國人頭上作威作福。老頭兒對英國人如此印象,可想而知他這個當兒子的在英國人的貿易公司上班,會面臨怎樣的諷刺挖苦。

這是親爹。

要不是……

孟煩了一想到這事兒就煩。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把他們驚醒,剛才光顧着說話了,沒有注意到外面有人經過。

小醉偏了偏頭,目光越過孟煩了的肩膀落在來人身上。

一件白色圓領短袖T恤,胸口沾了點不知道是菜油還是昆蟲體液的污漬,站在一個家庭主婦的角度看,不好洗,下面是碼頭工人和車夫愛穿的燈籠褲和布鞋,這身穿搭透着一股子“窮”味兒。

“你找誰?”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孟煩了轉過身去,待要問話,視線觸及來人的臉,那雙顧盼攝人的眼,英氣逼人的眉,還有總是噙着若有若無微笑的嘴。

怎麼可能?

“林……軍座……不……林躍……”

這一聲“林躍”把旁邊的小醉驚醒了,仔細一看,可不正是她跟孟煩了的恩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