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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www. 三天後。

下午時分。

謝維州吃過午飯從家裡出來。

他就住在離精英中學只有幾分鐘腳程的林中小區,開車太麻煩,走路吧,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講多少有點吃力,於是就買了一輛自行車騎,既可以舒展一下筋骨,又不費力氣。

今天騎得比較快,應該說這幾天都騎得比較快,因為他很煩,林躍引發的輿情非但沒有被時間淡化,反而愈演愈烈,之所以如此,他認為是那首歌的緣故。一首膾炙人口的流行歌曲,對於大眾的影響能維持半年以上,讓人憤慨的社會事件呢,也就十天半月熱度就消退了,現在的問題是,這首歌和檢討事件聯繫起來了,只要有人傳唱,便等於提醒聽歌的人,不要忘了那個敢於反抗不公的高中生,不要忘了連名字都有些三觀不正的“精英中學”。

噓……

伴隨一聲哨響,交通協管員亮出紅旗,路口的行人被攔住,中間車流開始通行。

謝維州也停下來,一隻腳踩在地上,支撐着自行車。

這時有一隊穿着校服的孩子走過來,都背着書包,拿着小旗,旁邊還跟着個三十幾歲戴眼鏡的女子,應該是午托班的孩子們在老師帶領下去上學。

對於謝維州來講,這些孩子來自哪裡,又去往哪裡,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一起哼唱的歌曲。

“去嗎,配嗎,這襤褸的披風。”

“戰嗎,戰啊,以最卑微的夢。”

“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

“誰說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

孤勇者。

又是孤勇者。

其他人微笑面對的歌聲,鑽進他的耳朵,卻像是針扎一樣痛。

當他對那群小孩子投去嫌惡的目光,惹來了附近兩名男子的敵視,但漸漸地,這份敵視變成了疑惑,又變成了驚訝,眼睛裡透着異樣光芒,似乎認出了他的身份。

噓……

當交通協管員再次吹響口哨,他比那些騎電瓶車的還積極,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準確地講是落荒而逃,因為他很怕認出他的兩名男子指着他說“看,那就是精英中學的校長”。

事到如今,他不是過街老鼠,待遇也差不多了。

五分鐘後,謝維州來到學校。

這幾天的情況跟以前完全不同,各年級的老師開始躲着他,在走廊里碰到打個招呼就溜,有一種劃清界限的意思,以他的人生閱歷來看,距離牆倒眾人推這一步,怕是不遠了。

“蘇老師,一會兒你能不能代我上一節課?十班的。”

“十班?李老師,今天下午……我記得你是八班的課吧?”

“魏老師剛才打電話過來,要我幫她代一節課,我答應了,但是家裡臨時出了點事,我現在必須馬上去處理,所以沒辦法,只能找你幫忙了。”

“魏老師這幾天是怎麼了?”

“別提了,林躍被開除的那天,她不是給送到門口嗎?把那傢伙的木雕弄壞了,人家讓她賠錢,不賠錢就起訴到法院,這不帶着律師去談判了。”

“一件木雕,能有多少錢?”

“聽說評估公司給的價格是十二萬。”

“一孩子做的木雕價值十幾萬?他怎麼不去搶?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魏老師這幾天被折騰得不輕。”

“何止魏老師,就咱們校長,我尋思着日子也不會好受,昨天東北的親戚給我打電話,還不忘問了一嘴,說你工作的那個精英中學,是不是就是最近很火的那個?”

“我親戚更現實,前兩個月還纏着我問精英中學有沒有空出學位,有的話趕緊通知他,就那小子被開除後,我趕緊打電話通知親戚,當時人家很開心,現在你猜怎麼著,直接說不考慮了。”

謝維州本來放慢了腳步,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冷哼一聲走出拐角,前面兩名教師一看來者是他,頓時臉色大變,喚了聲校長,趕緊溜。

叮鈴鈴……

上課鈴響起的同時,他也來到校長辦公室,在窗戶前面站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撥通唐元明的電話。

“喂,唐老師嗎?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距離他把唐元明趕回家已經過去三四天,之後不僅沒有收到聯絡,澄清視頻更是影兒都沒有,事情反而越鬧越大,他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那怎麼辦呢?輿論給他壓力,他就給唐元明壓力。

“辦不了。”

“辦不了?”謝維州愣住了,沒想到唐元明說話這麼沖。

“謝校長,勸林躍發澄清視頻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你搞清楚,你不是幫我,你是在幫你自己。”

“如果你是指工作的話,我可以跟教育局申請調去別的學校。”

謝維州被這個硬氣的答覆搞得一肚子火,然而唐元明根本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直接按下掛斷鍵。

嘟嘟嘟……

聽着揚聲器里傳來的電子忙音,謝維州氣得漲紅了臉,胸脯劇烈起伏。

叮叮叮咚……

便在這時,手機響了,他以為是唐元明打的,沒有多想直接按下接通鍵放到耳邊。

“喂,你是精英中學那個謝校長嗎?”

這個聲音……很陌生,並非唐元明。

“對,是我,請問你找我什麼事?”

“哦,我是東陽市中興紅木傢具廠的設計師,想請你幫忙,給一下你們學校剛剛開除的那個學生的父母的聯繫方式。”

要林躍父母的聯繫方式要到他的頭上,謝維州自認為受到了羞辱,含怒說道:“你從哪裡找到我的聯繫方式的?”

問完這個問題,又覺得這場對話沒有意義,也不等對方回答,便直接掛斷電話。

林躍,林躍,林躍,都是林躍,不就開除一個學生嗎?結果跟捅了馬蜂窩一樣,煩死了。

叮叮叮咚……

這時手機又響了,跟上次不同,他拿起來看了,發現是個陌生號碼,以為是剛才那人換手機打的,便按下接通鍵,不由分說就是一通懟。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父母的號碼!別打了!”

“……”

“教育局佟主任?抱歉,剛才有個騷擾電話。”

“……”

“好的,我這就過去。”

謝維州沒了剛才的氣勢,好像一隻被逐出猴群的乾巴老猴兒,終於,對於網上的輿論風潮,上級部門看不下去了,要對他進行約談。

……

兩天後。

林躍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身邊的塑料袋裡放着半斤小麥,在他前面有十幾隻鴿子,咕咕叫着,一面去啄灑在地上的麥粒,偶爾抬起頭打量幾眼斜對面便道上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大人不想她打擾這和諧的一幕,小女孩兒只是拉着大人的手駐足遠觀。

不過這一幕還是被打破了,鴿子撲棱着翅膀飛上天空,地上多了幾片羽毛,有灰色的,也有白色的。

林躍皺了皺眉,斜睨着驚擾鴿群的不速之客。

“唐元明告訴你我在這的?”

謝維州說道:“沒錯。”

林躍說道:“那你是來求和的?讓我猜猜,是不是被教育局的領導約談了?扛不住壓力,不得不親自登門賠罪?”

全對。

確實是教育局領導讓他來找林躍的,因為這件事鬧得太大了,市裡壓教育口,教育口壓區教育局,區教育局壓他,讓他自己的屁股自己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