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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這半隻雞都是你吃的?”

林躍看着空空如也的鋁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看來老太太真是饞壞了,不僅一個人幹掉小半隻雞,湯都喝了半碗,要知道這可是那些野雞里最重的一隻,刨去內臟也得有四五斤,這小老太太瘦巴巴的,胃口可是不小。

不過想想也是,這個年代的農村家庭,除非家裡來客人和過重要的節日,誰會把雞殺了吃呢。

“跟你舅媽吵架了?”

林躍沒有回答老太太的問題,過去拿起煙盒,抽出一支香煙含在嘴裡,察的一下用洋火點着,吸了兩口遞給老太太。

“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

“你不要湖弄我,外婆摔的是腿,眼睛沒瞎。”

林躍聳聳肩:“誰讓她老欺負我媽。”

老太太抽了一口煙,只是對着窗外幽幽地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婆媳矛盾可以說是家家戶戶都有的一道坎,這麼多年來,為了家庭和睦,胡麗打罵陳金柱,不尊敬婆婆公公,給親爹親娘大手大腳花錢買東西的事她都忍了,結果就是慣得胡麗連小姑子都容不下。

幾分鐘後,陳玉蓮打掃完堂屋的垃圾走進東屋。

“吵就吵吧,你怎麼能動手呢?”

“我不動手,讓他們先打我?憑什麼?你怎麼不說做舅媽的沒長輩樣兒,當表哥的以大欺小呢,還有,餐桌是她打翻的,她自己不打掃,讓你這飯都沒吃的去干臟活兒,憑這幾點,我今天沒抽她嘴巴子就已經是給舅舅面子了。”

陳玉蓮:“……”

她不知道兒子怎麼了,自從陳江河回到陳家村,他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以前的林躍別說頂撞胡麗,多看幾眼都不敢,小時候曾不止一次抱怨舅媽眼神嚇人,罵舅舅罵得好凶。

老太太叭叭地抽了兩口煙:“行了,行了,你們都少說兩句吧。”

林躍轉身就往外走。

陳玉蓮怕他再去招惹胡麗和陳洪兄弟,趕緊把他人住:“你幹什麼去?”

“去弄野雞啊,這天氣不用鹽一下,明天會臭的。”

陳玉蓮這才鬆了一口氣,放開拉住他手腕的手。

“雞都給她撒了,鍋里還有點湯,我給你做碗雞湯麵吧。”

林躍說完不等回話,推開房門走出去。

老太太往床頭放的煙灰缸點了點煙灰:“玉蓮啊,如果有合適的,再找個人吧。”

陳玉蓮身子一震,一臉窘迫,她沒有想到自己跟林躍的對話被老太太聽了去。

“媽,你說什麼呢。”

“你沒發現林躍現在變得比以前懂事了嗎?”

“……”

嗯,他是比以前懂事了,但也比以前能闖禍了。

“所以找個人吧,他不會怪你的。”

……

最西面的房間里,胡麗在給陳金柱甩臉子。

“陳金柱,你還是不是男人?看着你外甥這麼欺負我也不幫忙。”

“我……那種情況,我總不能跟陳洪一樣跟他動手吧,萬一把他惹急了……他一個沒爸的孩子,可以什麼都不在乎,我這個當舅舅的,以後臉往哪兒擱?”

“我管你往哪兒擱,如果你不給我出氣,從今天開始,別想上這張床。”胡麗氣得直接把他的被褥丟在地上。

陳金柱趕緊把被褥抱起來:“玉蓮都給你賠不是了,那你想怎麼辦嘛?”

“我是他舅媽,我要他跪下來求我。”

“這……胡麗,是不是過了?”

“出去,你給我出去。”

胡麗二話不說,把陳金柱趕出房間。

陳平和陳洪還沒有睡覺,一父二子面面相覷。

他默默地把被子放到床上,今晚只能父子三人擠一張床了。

林躍把扒掉毛去除內髒的野雞用鹽腌好放到通風的地方,這樣做可以保鮮數日,之後又把提包里的香榧和榛子放到油氈上,香榧攤開,榛子堆好蓋起,忙完了又把新鮮的大棗和山梨洗了洗,裝進果盤端到東屋,放到老太太可以拿到的地方。

他聽到了西屋的爭吵,並未在意。

長輩?讓他跪下來道歉?

有沒有搞錯,胡麗還欠他一隻雞呢,林大爺講過的話,不要說失信,有打折扣的時候嗎?

……

翌日,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

稻穀收穫的季節,也是它們的狂歡節,稻場里只要沒人巡視,這群傢伙便會一窩蜂飛過去,掠奪農民們的勞動成果。

誰能想到,三十年前人見人憎的小偷,三十年後成了國家保護動物。

陳洪被它們吵醒,翻個身,把被子往頭頂拽了拽,就在他微微睜眼,想要看看現在幾點了,還能睡多久時,勐然瞥見陳平的眼睛,整個人打了個激靈,一下子醒了。

“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哥,你跟爸打了一宿呼嚕。”

“……”

陳洪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不僅打呼嚕,還磨牙,陳平經常半夜推他的身子,如今又添了一個老頭子,父子接力雙打,這一晚有夠陳平受的。

“媽呢?”

他看了一眼裡屋,發現被褥已經疊好,胡麗不在。

陳平說道:“上廁所去了。”

“哦。”

“對了,哥,你說那些破布頭兒,真能掙到錢嗎?你該不會是騙媽的吧?”

昨天晚上胡麗被外甥氣得七竅生煙,即便陳玉蓮道了歉,心頭火也不是那麼容易消的,回屋後噼頭蓋臉給他們一通訓,講兄弟二人沒用,錢沒賺到還給一個14歲的孩子打了,說出去她都替兩個人臊得慌。

陳平辯解說面對姑姑和奶奶,他不敢動真格的,就想嚇唬嚇唬表弟,誰知道那小子下手這麼黑。

陳洪也沒閑着,一邊給胡麗捏肩膀,一邊告訴她,說襪子王駱玉珠和全村希望陳江河都搶的布頭兒怎麼可能沒用呢,他可是聽陳大光說了,這些布頭兒是拿來做拖把賣的,絕對能賺錢。

“我可沒有騙媽,大光哥和雞毛哥是光着屁股長大的好兄弟,哪能騙他啊,說能掙錢一準兒錯不了。”

“那還等什麼?走啊。”

陳平揭開毯子就要下地。

“走?走什麼?”

“去找大光哥啊,早一點把那些布頭兒做成拖把,就能早一點賺到錢,看昨天給他得意的。”陳平學着林躍的調調說道:“奶奶,我給你買了一條大前門。”

在這件事上,陳洪可不像弟弟那麼猴急,他聽到了林躍和陳玉蓮的對話,知道那些獵物和錢都是東陽縣獵戶給的,目的是討好姑姑,所以那個表弟就是銀樣鑞槍頭表面光,之所以囂張,也是覺得以後有第二個爹給他撐腰了。

“現在還早,再睡會兒。”

陳洪把弟弟按回去,剛要擺正身體繼續睡覺,這時窗外響起一聲尖叫。

“啊……我的雞!”

兩個人的眼睛一下子睜開,因為大聲喊叫的不是別人,是胡麗。

陳金柱也如詐屍般坐起來,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面帶茫然說道:“怎麼了?怎麼了?”

陳洪和陳平說話他沒反應,胡麗一嗓子就把他吼起來,可見怕老婆的病有多嚴重。

“我的雞,我的雞……誰幹的?誰幹的!”

這時院子里又傳來胡麗的喊叫。

三個人不敢怠慢,急忙從床上下來,穿好衣服推開房門走出去。

晴日高照,萬里無雲,可謂是難得的好天氣,然而胡麗的臉色正好相反,大暴雨,特大暴雨,醞釀雷火的特大暴雨。

陳平湊過去,往豬圈裡一看,張張嘴,好一會兒才喃喃說道:“死了,全死了……”

陳洪和陳金柱也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

胡麗養的十幾隻母雞全死了。

怪不得剛才的聲音那麼凄厲,這下可要了親命了。

“舅媽,你這唱得哪一齣兒啊,不就是昨天沒讓你吃雞嗎?怎麼一氣之下把自己養的雞全宰了,這往下一個月,你們一家人不愁沒雞吃了,太霸氣了,咱可比不了,比不了……”

幾人回頭一看,發現說風涼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林躍。

胡麗用顫抖的手指着他,歇斯底里喊道:“你……你這個小兔崽子,居然把我的雞都殺了,我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