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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宮的燈火依次亮起來,桔色的燈光照在顧朝容如玉般的面容上泛着瑩瑩的光芒,她輕聲地問:“皇上今日又歇在了簡寶林那裡嗎?”

正在給她鋪床的女官身子一僵,低低地回了聲“是”。

“是我的父親,顧寶璋呢,親手把我送進了險境。”顧朝容笑着點了點頭,“有趣吧!我千算萬算,就算漏他。沒有孩子,我們能幹些什麼?唉,如今只有重新布署了。”

藍瑛小心翼翼地道:“能不能,阻婚?”

“阻婚?有什麼用?”顧朝容淡淡地道,“解除過婚約的女子。名聲也就完了,只要是太后娘娘還活着。就不可能讓她進宮了。想辦法讓簡青懷個孩兒吧!”

藍瑛全身一震。

挾天子以令諸侯!

娘娘,終於要出手了。

她不敢抬頭看顧朝容,垂頭應了一聲“是”。調子低沉,卻透着讓人無法忽視的興奮。

顧朝容輕撫着自己如絲般順滑的黑髮,慵懶地道:“如果景棋閣那邊和太子有個什麼動靜,那就更好了。”

藍瑛貓着上前幾步走到了顧朝容身邊:“聽藍珏說,景棋閣的那位,已經記在檔上了!”

顧朝容忍俊不住,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爽朗暢快,響徹承朝宮。

“藍瑛,把這事告訴給儲秀宮的藍瑞,怎能讓我們的皇后娘娘沒有事可干呢?”顧夕顏好容易止住了笑意,“選太子妃地時候。她不是覺得方少瑩太過清高,怕她的寶貝兒子受委屈嗎。現在她兒子和她一條心,都不喜歡方家地人,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藍瑛帶着一些擔憂:“娘娘,把皇后也扯了進來,怕是......”

顧朝容笑道:“場面越亂越好,要是一切都風平波靜,我們哪裡還有立足之地......”

她嬌美的面容上浮起一道冷凌。

皇上。這幾年有我操持,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知道世事地艱辛了吧!

你怕我怕到連我的面也不見了......

也好,這樣被當成墊腳石而隨時可能被拋棄的日子我也過得快要崩潰了......

同樣的時刻。顧夕顏已經鋪好了床。輕地催墨菊:“先睡吧,那些留着明天再縫。”

墨菊坐在臨窗的大榻上湊着小几上的玻璃燈十指如飛地縫着一件白色褻衣。聽見顧夕顏的話,她連頭也沒有抬,繼續縫着手中地衣物:“馬上就好了,姑娘還是先歇着吧,離出嫁的日子只有幾天了呢!”

顧夕顏躊躇了一會兒,爬到八步床內板處地翻弄了好一會兒,拿出兩張泛黃的紙遞給墨菊:“這個二百兩銀票你自己留着,有錢好傍身。萬一不對就跑路,只要支持到端娘回來就行了。”

墨菊停了手,低聲道:“姑娘全給了我,您自己呢?”

顧夕顏指了指墨菊正在縫的褒衣:“劉左誠出手大方,那封信里一共有一千兩銀票,全是小額的。我有什麼需要,只管在把你縫地這件褒衣拆開就是。”

墨菊略一思忖,接過了銀票:“姑娘,你一個人,要小心些。實在不行,就象上次一樣回來吧。總歸是父女......”

顧夕顏安慰似地拍了拍墨菊的肩膀,露出一個如五月般明媚的笑容:“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還抱有希望,這一次是失望了。更何況,我把你們都安置好了,也沒有什麼牽掛了。只有一樁,你們可要好好地守着我那份家產,免得我到時候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那可是我們立根之本啊!”

墨菊臉上漸漸綻開了象如雛菊般清雅的笑容:“姑娘放心吧。你說的話我都背下來了。和端娘碰頭後就立刻去棱島;大隱於朝,小隱於市,我們去棱島後,租個單門獨院的院子,在門口種一棵玉蘭樹,貼一幅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的紅對子,您到時候好找我們......”

顧夕顏微笑着點頭。

夏國根本上還是一個封建帝制國家,宗族凝聚力大於朝庭,家族的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住在同一個地方,突然來了三個陌生地女人,說有多打眼就多打眼。她在圖冊上找了好久,才選定了棱島......

秋夕節和顧夕顏出嫁的日子一前一後,顧夫人忙得顧前顧不後,所以當墨菊的姨母找來要贖她回去的時候,顧夫人沒有答應:“姑娘馬上就要嫁了,只有四個丫頭陪過去,本來就有點寒酸,墨菊再走了,我到哪裡去找人去。”

墨菊的姨母帶來地幫墨菊脫藉地牙婆立刻道:“哎喲夫人。這有錢哪裡找不到丫頭。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負責給你找丫頭來。她姨負責出錢。皆大歡喜。”

顧夫人打量了一眼墨菊姨母半新不舊的衣裳,牙婆眼利,立刻拉了拉墨菊姨母地衣袖。墨菊地姨母“咦呀”了一聲,立刻人懷裡掏出了兩錠銀子,約有十兩的樣子。

顧夫人看着冷冷一笑。

墨菊姨母一咬牙,掏出了一張銀票。

鼎盛錢莊地,五十兩銀票。

顧夫人出身商賈,是識貨的人,臉上微霽。

墨菊的姨母嗑嗑巴巴地:“......都給了夫人。沒有了,夫人一定要把墨菊給我,要不然,我,我回去不好交待......”

牙婆子又拉了拉墨菊姨母的衣袖。笑着對顧夫人解釋:“她姨父是個酒簍子,喝了就打......您就行個好,這可是她姨攢了一輩子的!”

顧夫人這才鬆了口:“柳兒,去把墨菊叫來吧!”

消息很快傳開了,墨菊姨母出六十兩贖了她,府里幾個和墨菊差不多大的丫頭們一片嘩然,個個羨慕不已,都來送墨菊。只有杏紅,躲在屋裡偷偷抹眼淚。惠蘭見了,低聲道:“你看,她姨母來的多巧了。大家各有各的打算吧!你也別傷心了,不是還有我嗎?”

杏紅撲到惠蘭懷裡大哭起來。

那邊顧夕顏知道墨菊有走了,賞了不少東西。光是穿的一年四季地衣裳就滿滿的有四大箱。連手都插不進去了,惹得一群小姐妹嘖嘖稱舌。墨菊恭恭敬敬地給顧夕顏磕了三個頭。共帶着幾個大樟木箱子紅着眼睛頭也不回地跟着姨母出了府。

到了晚間,瓶兒值夜,笑道:“原來姑娘和蔣公子是商量這事啊!”

顧夕顏正在燈下看關於左小羽的資料,她頭也沒抬,有點漫不經心地問:“你呢?跟我走嗎?”

瓶兒笑道:“當然。我並不是顧家的婢女,我只是你的婢女。你走到哪裡,我就要跟到哪裡。”

顧夕顏抬頭,調侃地笑道:“十年以後呢?十年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啊!”瓶兒不以為然,口氣輕鬆,“十年以後地事十年以後再說吧。誰知道呢?照你闖禍的速度和質量,也許十年後我早就不在了;也許十年後我會受雇來殺你......”

瓶兒的話讓顧夕顏一震。

是啊,十年以後,十年以後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從前,她寄人籬下,習慣了總是小心翼翼地看人眼色生活,不敢走錯一步,生怕說錯一句,可結果又怎樣?莫名其妙地穿越了,自己渴望的一切都如塵礫般消失無蹤了!到了這個世界後,既然享受了別人的權力就要盡應盡的義務,可她實在是不喜歡顧家的一切,勉勉強強地走到今天,跌跌撞撞已是滿身疲憊。

兩世為人,讓她明白了時間的寶貴!

她真的想趁着現在自己還能呼吸,做一回自己。

如天上地雲,如水中的魚,如空中的風。

去享受生活,而不是應付生存。

顧夕顏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第一次覺得肩頭空蕩蕩的,全身都是輕鬆暢快的。

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可現在,不要做讓自己後悔地事吧!

有瓶兒,不,段纓絡做伴,應該會走地更輕快吧!

了解和溝通,什麼時候都不晚。

她呵呵地笑道:“你為什麼會答應齊灝到我身邊來?”

段纓絡眉角輕挑。

顧夕顏解釋道:“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

段纓絡笑起來:“你以為我是怎樣地人。我能不吃飯,不穿衣,不享受生活嗎?”

顧夕顏想想,覺得自己這話問的天真。失笑道:“也是。熙熙攘攘,皆為名利。你對我們以後的旅程有什麼想法?”

段纓絡眉頭一揚:“跟着你就是。”

現在還只是八月份,離端娘和墨菊碰頭的時候還有一個多月,而且在她的計劃里,自己將直接去棱島找墨菊她們。棱島離這裡有千里之遙,在盛京以北,是淞江入海口時衝出來的一個三角形小島,是出海遠洋和進入淞江內陸的補給站。等墨菊她們到達,至少是明年開春時節。自己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到處走走看看,當然,如果能趁機擺脫段纓絡那就更好了!

顧夕顏問道:“你可有什麼值得信賴的朋友,我們出了盛京,萬一家裡人緊追不放,也有個避風頭的地方。”

段纓絡眉角一揚:“你不是把什麼都安排好了嗎?”

顧夕顏眨了眨眼,道:“去你的朋友那裡避禍,也是我安排中的一項啊!”

段纓絡氣結。

顧夕顏軟軟地道:“纓絡姐,我們現在可是坐在同一條船上哦......”

顧朝容點了點頭,露出夢幻般的微笑。

她想起艷艷烈日下,坤寧宮屋檐下的初遇,帝王眼中的驚艷;她想起蕭瑟秋風裡,上書房中的獻策,帝王眼中的崇拜;她想起融融冬雪裡,萬梅林中的定計,帝王眼中的恐懼......她還想起,兩年前秋夕節的慶典上,帝王眼中的害怕......

自己做得太多了,已經走的太遠了......

可是,後退,是萬丈深淵;前進,是壁立千仞。

壁立千仞,還有翻過去的可能,萬丈深淵,卻只有死無葬生之地......

女官已經幫顧朝容鋪好了床,輕聲地道:“娘娘,該入寢了!”

顧朝容從恍惚中漸漸清明。

當斷不斷,必將自亂。

現在,是該做決定的時候了。

她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而清冷,輕聲地吩咐女官:“把藍瑛給我叫來。”

女官就低應“是”,疾步叫了承乾宮的女官藍瑛來。

顧朝容淡淡地對藍瑛道:“夕顏要嫁給左小羽了。”

叫藍瑛的女子驚訝地抬頭望着顧朝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