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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顧夕顏早早地就上了床,吩囑墨菊:“我想早點休息,你也不用在屋裡伏伺了,去找惠蘭玩吧。”

墨菊還有點猶豫。

齊懋生搖頭:“既然已經決定了,自然當全力以赴。”

顧夕顏聽得心中一悸。

遇事最忌就是亂了方寸亂投葯。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竟然給齊懋生出了一個這樣的主意。還好他沒有聽自己的,不然,用不着朝庭里的人出馬。自己就先把齊懋生的行蹤給暴露了...

“你,你的腳怎樣了?”齊懋生突然轉移話題。問道。

“啊!”顧夕顏很意外。

“別亂跑了。”齊懋生皺着眉道:“你還是坐下來說話吧。”

顧夕顏又一拐一拐地上了床,靠在了大迎枕上。

兩人就這樣一站一卧地在黑暗中沉默着。

明天,顧夕顏把約會的地點告訴劉家的人。至於其中的過程,已經和她沒有關係了...

事情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再見,就在這靜靜地沐浴明亮的月色中。

良久,齊懋生突然道:“你很喜歡李朝陽嗎?”

“啊!”顧夕顏鄂然。

“我看你還知道奇貨可居這個故事。”齊懋生解釋道,“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故事是在前朝皇帝李朝陽親筆御寫的《紅城外傳》里。”

顧夕顏額頭冒出青煙來,含含糊糊地笑道:“啊,我正經學問學得不好。喜歡讀些歪書。”

“歪書?”齊懋生嘴角微扯,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李朝陽寫的書是歪書。”

顧夕顏大窘:“是,是嗎?我不太懂這些...”

齊懋生眉頭好象微微蹙了一下:“你祖上曾經做過萬基朝的太子太傅,後來雖然因為李朝陽被貶官,但一向是太初李學的追隨者。江南的松壑書院也是以太初李學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辦學宗旨的...你是江南舒州顧家的姑娘,怎麼會以為這是歪書。”

顧夕顏笑道:“我從小是在舒州老家長大的,你說的這些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齊懋生有點困頓的樣子:“是嗎。我在燕地的時候就聽說過你姐姐的慧名,據說號稱熙照第一才女,九歲時就會寫策論了...”

顧夕顏忙打斷了齊懋生地話,笑道:“龍生九子,個個不同,更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我就是顧家的黑羊,不成。寫字不成,練琴不成,女紅也不成...我乳娘常常望着我嘆氣了!”

齊懋生好象被她話里的內容逗笑了似的,眉宇輕舒,明亮的眼睛迸射着溫暖的光芒。神色間又出現了那種親切。

顧夕顏心中一暖。直口直語地道:“...乳娘生怕我嫁不出去,先是給我找了一個丫環準備給我當槍手幫我繡花。我不知道內情,去年冬上把她給嫁了出去。乳娘沒有辦法,現在只好找了一個嬤嬤給我補習,每天練習綉荷包,還只綉寒梅凌雪這一個花樣,就這樣,效果也不是很好...我背着端娘偷偷地找針線班上的給我綉了七、八一模一樣的,萬一哪天要用,就拿出來充數...”

齊懋生輕輕笑了起來,如冬陽綻現:“我看這樣就挺好的。”

“啊!”顧夕顏被他臉上地笑容吸引去了,怔怔地望着齊懋生有幾秒鐘的獃滯。

齊懋生神態輕鬆,語帶打趣:“就這樣你都惹得蔣、左兩家為你鬧到了廟堂上,要是再會些什麼琴啊、字啊的,那豈不是讓媒人把顧家的門檻都踏扁了...”

他怎麼知道蔣、左兩家“鬧到廟堂上去了”,這可是在齊懋生藏進滴翠閣之後發生的事情,難道...

顧夕顏笑容微澀,明眸微沉,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來,配上那副黑白分明的眸子,竟閃爍着如麋鹿般無辜的神情來。

齊懋生眼瞼輕垂,輕輕地咳了一聲,聲音前所未有地柔和,說:“你也別擔心。我看這兩家都還可以。蔣家的老侯爺和先帝是嫡親的表兄弟,當年立後,人人都反對方氏,只有蔣老侯爺不出聲,後來方氏垂簾聽政,也是蔣老侯爺第一個叩首跪拜的,方氏一直都記得蔣家的人情,蔣老侯爺的八個兒子。有四個封爵,還有兩個女兒嫁到了方家。左小羽雖然沒有蔣家的底子厚。可他當年是坤寧宮的帶刀侍衛,算得上是方氏地家臣了,八年前被外放到了梁庭都督府當了參將。多次帶兵與五君城的人交鋒,戰功赫赫,一刀一槍地拼了個驃騎將軍來,如今已是正三品的總兵了。要不是去年他在白山一戰中坑殺戰俘五萬人被御史們彈駭,方氏也不會把他調回京中當了一個羽林軍副都統了...”

顧夕顏哪裡有心情聽這些,她語氣微顫:“我和他們都合不來,你就別操這份心了...”

齊懋生眉頭微蹙:“難道你是想嫁給那個梅公子?”

顧夕顏鄂然:“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齊懋生道:“那天你不是和端娘在滴翠樓下面嘀嘀咕咕了半天嗎?”

顧夕顏地心一下子砰砰亂跳起來:“那,蔣、左兩家的事,你,你也是在樓上偷聽的了?”

齊懋生面色微微露出不自在的神色,輕聲咳了一下。道:“我知道有點失禮,不過,那時候你們的聲音那麼大,所以...”

啊!原來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顧夕顏突然覺得全身都飄飄然起來,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個彎彎的小月亮,素凈的臉上容光盎發,神采奕奕,散發出逼人的艷光來,到把個齊懋生看得怔了怔。又問了一句:“你很想嫁給那個梅大人嗎?”

“不是啊!”顧夕顏笑道,“我根本就不想嫁人。呆在家裡身份尷尬,端娘也在耳邊嘮嘮叨叨的,我不想傷了她的心,所以才去相親的...我本來打算...”說到這裡。顧夕顏頓了頓。止住了話語。

齊懋生的眉毛又蹙了起來:“你打算什麼?”

可能是生活一直太過動蕩的原因,顧夕顏一直沒有多少朋友。自然也就很少和人說心情,表面看上去非常活潑開朗的樣子,實際上事事都在自己的心中。

齊懋生見她猶猶豫豫的,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兩家一個老一輩的妻妾成群,一個家裡早就納妾,怕自己以後嫁過去受氣吧!”

“啊!”齊懋生的話又給了顧夕顏一個意外。

在她與端娘的對話中,她的確流露出了一點這樣的意思,只是沒有想到...顧夕顏想到那些夾在書里的紙條...

齊懋生不等她回答,嘆息道:“說你聰明吧,你有時候又挺糊塗,說你糊塗吧,關鍵的時候你又挺聰明的。蔣老侯爺娶妾,也是不得己。蔣家功勛世家,三百年來屹立不倒,新知故交遍天下,如果不懂得韜光養晦、急流勇退,做出一副醉生夢死的姿態來,怎能令宮中放心,怎有蔣家今天地安逸享樂、榮華富貴;左小羽先後娶過三房夫人都沒有子嗣留下,不納妾,難道讓他後續無人斷了香火嗎?”

“他們都有苦衷,難道我就沒有苦衷!”顧夕顏嘟呶道,“憑什麼我就得去淌那趟混水啊,我有自己的好日子要過,才不要與她們有什麼瓜葛呢...”

齊懋生笑着搖了搖頭:“那你說說看,你有什麼打算...”

人是個很奇怪地東西,總怕受傷害。很多秘密能直白地對那些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說卻不能對日夜相伴的枕邊人講。

這一刻,齊懋生是顧夕顏心中熟悉的陌生人。

她對他說起了自己的心事來:“我很小的時候就希望有一個自己的家。屋子不要很大,但我和孩子都能有自己的房間;錢不要很多,但不至於擔心溫飽;丈夫不要功成名就,但要是個正直、善良的人;生個孩兒,能健康聰慧。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大家能夠互相體諒、信任、忠實;不愛我的時候,清清楚楚地跟我講明白,別讓我成為他人眼中的笑柄...”不過,這個夢想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了。

顧夕顏笑着趕她出門:“去吧,去吧,你在這裡我還要打起精神來陪着你。”

墨菊訕笑着出了門。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顧夕顏靜靜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望着床頭的一個梅瓶發獃。

當顧府內院點起第一盞檐燈時,顧夕顏的窗欞上映射出了一個男子的身影。

顧夕顏忙一拐一拐地去開了窗,齊懋生從窗外跳了進來。

他神色鎮定而從容,淡然地問顧夕顏:“怎樣了?”

顧夕顏把自己和劉左誠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齊懋生。

沒想到齊懋生聽後說的第一句竟然是“你果然非常會講故事。”

顧夕顏一怔,有點意外,不知道齊懋生這話是什麼意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樣接話才好。

齊懋生好象沒有注意到這些,淡淡地道:“你覺得和劉家約在哪裡好?”

顧夕顏又是一怔:“我,我也不知道?”

齊懋生低頭沉吟:“就在滴翠閣吧。”

顧夕顏遲疑了,她斷斷續續地道:“萬一他們...總要花時間猜你在哪裡...你還有機會...”齊懋生淡淡地一笑,明亮的眼眸有種隱忍的痛...看得顧夕顏心中刺痛,她輕柔地道:“齊公子,不如我們做兩手準備吧。你的朋友那裡,我去幫你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