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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八方風雨(一)

顧夕顏穿着段纓絡挑選的那件杏黃色的夾襖,眉目間柔和了不少。

顧夕顏就望着東邊的牆壁尋找:“那天和杏雨在這裡蹴鞠,好象把一塊浮雕給打碎了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了......”

段纓絡拉着她:“快走吧,這穿堂風,冷死了,要找,明天再找......你今天為什麼不披一件大麾出來......”

轉角,兩人就到了敞廈的屋檐下。

“我們這是去什麼地方?”段纓絡四處張望。

左邊直走,就是通往晚晴軒的;右邊轉角,就是通往勤園的甬道......

顧夕顏站在屋檐下。神色迷茫地望着鋪天蓋地的大雪,道:“段姐姐,人生真是奇怪!”

“什麼?”段纓絡不解地道。

半夜三更,把她從被子拉起來,也不說是為什麼,又莫名其妙地站在這敞廈門前吹冷風,而且齊灝好象沒有回梨園......段纓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來這個世界已經快四年了,第一個人生的轉折,是從盛京逃婚。那個時候,是你陪在我的身邊;第二個人生的轉折,是去洪台看望懋生,也是你陪在我身邊;還有德馨院里發生地事......我生命中的每個重大時候,好象都有你參與,可奇怪的是,你既不是我的親人。也算不上是閨蜜!”

到底出了什麼事?

段纓絡和顧夕顏並肩而立,笑道:“這就是緣份啊!”

“緣份嗎?”顧夕顏眉宇間閃過迷茫。

她側臉望着段纓絡。眼角,有晶瑩的淚珠:“你知道嗎?懋生喝醉了酒,魏夫人讓翠玉去服伺他呢!”

雖然心裡有些吃驚,但顧夕顏一直沒有身孕,大家對此已早有心理準備。

段纓絡略一思忖,已有些明白。

她微笑道:“所以攔了翠玉下來,準備去勤園興師問罪嗎?”說話間,又想到了這段時間兩人的劍拔弩張的關係,調笑道:“我的身手雖然沒有魏夫人好,但不見得就比齊灝差。你直管放心......要是早說,我還可以帶柄劍,來個突然襲擊,保持打得他滿地爬......”

顧夕顏掩嘴而笑。

齊懋生的臉色煞白,銳利地目光如刀鋒般的犀利。

貞娘不由地打了一個寒顫。

鎮定,鎮定,一定要鎮定......想當初,她不也是這樣置之死地而後般的跑到松貞院來,見到了齊灝,然後才能留了下來......

貞娘靜靜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輕手輕腳地打開了溫着醒酒湯的布角,露出繪着五蝠成祥圖案的粉彩骨瓷湯盅。

端起湯盅,她低頭含羞地轉身坐在了床緣邊:“爺,一直溫着了!”

齊懋生望着湯盅上的蝙蝠,嘴裡象含了一顆苦膽似地。

夕顏,你先頭,只為我抱了外頭的女子一下,就哭成那樣。如今。卻親手將別地女子送到我的面前......這真的是你要的嗎......你決定這樣做的時候,可曾顧及到我的感覺......

他閉上眼睛。無力地靠在了床頭。

“少夫人,讓你來的......”

好象要肯定什麼似的,齊懋生又問了一遍。

齊灝一向尊重妻子......

貞娘想到這裡,就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一聲“嗯”,象劍一樣的刺進了齊懋生的心裡,他不由地捂住了胸口。

熙照刺客刺他地那一劍,只讓他感覺到了皮綻肉開的痛,而貞娘的這句回答,卻讓他痛過之後感覺到麻木。

屋子裡靜悄悄的,風拍窗欞的聲音,清晰可聞。

貞娘端着那盅醒酒湯,心裡即焦急又惶恐。

湯里,放了很輕微的合歡散......如果成事,以齊灝的性格,那是誰也阻止不了的......可如何沒有成事,那......

想到這裡,貞娘的臉開始陰晴不定起來。

“爺!”她放軟了聲音,“天氣冷着......小心涼了......”

齊懋生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他混混沌沌地,只希望這一刻,自己真地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才好......

兩人走在通往勤園的甬道上,顧夕顏仰頭望着棚頂,笑道:“你說,如果懋生當時聽了我的,用玻璃用棚頂,這個時候,就能看到雪花落在頭頂的樣子了......一定象走在櫻花飛舞的樹下......”

段纓絡也跟着抬了抬頭:“櫻花,是什麼?”

顧夕顏就怔在了怔:“是我們家鄉的一種花。很漂亮......”

段纓絡笑道:“我走南闖北,還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花......你肯定又是在什麼書上看到了,拿來哄我們!”

顧夕顏笑起來:“我經常哄你們嗎?”

段纓絡認真地點了點頭:“經常哄齊灝......不過,我看他被哄得挺開心,時時裝聾作啞順着你......”

“他,是個好丈夫!”顧夕顏輕聲地道,“我恐怕,終其一生都無法將他忘懷......”

說到這裡,一直微笑的臉上。終於落下了淚水。

段纓絡雖然少理俗事,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事故地人,

她輕聲道:“是誰在齊灝地屋子裡待寢!”

顧夕顏用手背擦了眼角的淚,露出一個強裝地笑容:“是誰有什麼關係......沒有她,還有她......”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去,就算去了。又有什麼意義?

顯示自己的大度?還是要去鬧一場?

段纓絡吃驚地望着顧夕顏:“那你還......”

“那我還要去......”顧夕顏嘴角慢慢浮起一個笑容,那曾經明亮生輝的眸子卻浸着無邊無際的悲傷:“我要是不看見。怎麼能死心......怎麼能放手......”

段纓絡突然明白過來。

那樣的恩愛過,怎麼說放棄就放棄,只有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只有到了徹底失望的時候,才有離開地勇氣吧!

段纓絡嘆了一口氣,沉吟道:“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顧夕顏望着身邊漫天的飛雪,輕輕地走到卷棚邊,伸出手去,一片絨毛般的雪花就落在了她的掌心,漸漸融成了一滴水珠。

“與其到時候兩兩相厭。不如......就這樣......段姐姐,我只是希望,在我支撐不住的時候,你能扶我一把。讓我不至於......走得那樣的狼狽......”

段纓絡和她並肩而站,也伸出手去,掬了一朵雪花在掌心。

望着漸漸化成了水的雪花,段纓絡輕輕笑了起來:“齊灝不是說,讓我以後聽你地吩咐嗎?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顧夕顏笑盈盈的臉上爬滿了淚水:“那我們走吧!”

手裡地瓷盅一點點的轉涼,從指尖一直傳到了心間。讓貞娘忐忑不安。不是說喝醉了酒嗎?

可目光為什麼還那麼清冷?

她低了頭,掩飾着自己的不自在。

“爺,要是您現在不想喝,我讓四平幫您溫着......”說著,就起身將蓋盅放在了一旁的炕几上,起身把薄被蓋到了齊懋生的身上,“雖然屋裡燒着炕,可您也不可大意......喝了酒。身子燥。受了風,容易浸了邪氣......”

在喋喋不休的溫柔語氣里。他的心思飄到了老遠。

如果是夕顏,看見他沒有蓋被子,恐怕就會直接撲到他的身上,嫵媚地斜睇着他,嬌滴滴地在他耳邊誘惑他:“我變成你的小被子,好不好?”

一想到這裡,他的心如刀絞,好象有一盆冷冰冰地水突然間就潑在了他的身上,一直冷到骨子裡,一直寒到心裡......

他睜開了眼睛,就看見了一雙泛着麗色的眼睛,正含羞帶怯地望着自己,神色間,有幾份不安,有幾份拘謹......

貞娘滿心歡喜。

齊灝,終於有了動靜......只要他不是死氣沉沉的一動不動,就有辦法......

她忍不住嘴角綻開一個甜甜的笑容,身子輕輕地傾了傾,讓自己低低衣襟內半露的酥胸暴露在了齊懋生的視野里。

燈光下,本來滑膩如玉的膚色,卻讓他覺得白得刺目。

他目光獃滯,面色冷竣。

難道......這就是他和夕顏的未來......這就是他努力到今天要得到的結果......

用餘光打量着齊懋生地貞娘就不由地怔了怔。

齊灝,並沒有象自己想象的那樣......或者是,事出突然,無法拉下臉面來......可過了這一夜,她哪裡還有機會......

貞娘目光閃爍,重新端起了放在炕旁的蓋盅。

“爺,你就喝一點吧,這可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齊灝的的目光,果然就落在了醒酒湯上。

貞娘拿起調羹,小心翼翼地舀了一調羹,送到了齊懋生的嘴邊。

段纓絡低頭,這才發現腳旁有一個小小的提籃式的提盒。

“你這是要去幹什麼啊?”段纓絡不解地道。

顧夕顏掩嘴而笑:“你去了就知道了。”臉上有笑,目光卻說不出來的悲痛。

端娘在一旁猶豫道:“夫人,要不,我也一起去......”

顧夕顏抬頭挺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笑道:“不用,段姐姐陪着我就行了。”

端娘嘴角微翕,還欲說什麼,顧夕顏已轉過頭去:“段姐姐,我們走吧!”

段纓絡不解地提了盒飯,然後和顧夕顏出了門。

天氣很冷,以前,顧夕顏總是一路小跑,可今天,她如閑庭漫步般的散漫。

“你看,”顧夕顏院子角落的一株青松,“那是我今年春天種的。”

段纓絡不解地望了一眼,道:“是啊。爺當時還說了你的,誰家的院子里種松樹。”

顧夕顏笑了起來,眉宇間有着少見的軟和:“我不知道嘛,原來松樹是種在墳前的。”

段纓絡笑了起來,想到當時齊懋生無奈的表情。

兩人走過穿堂,顧夕顏頓了頓腳步“怎麼了?”段纓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