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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凝結的黑雲被風吹散,淡月疏星,透光下來,照耀着泥濘的人間,這時候已經是三更時分,正是天寂人靜,萬籟無聲之時,但是在這濟南郊外,燈火明亮,樂聲悠揚,蘇陽在翩翩的引領之下,來到了所謂的雞窩。

未來之前,蘇陽聽聞雞窩,心中也有種種設想,心知翩翩能暫居之地,必然不凡,而來到此地之後,只見這裡的小橋流水,水車運轉,機關木偶比比皆是,更有一些木偶,形體和人一般,在這裡自在運轉,受到了翩翩的指令之後,燒茶倒水,一一按照步驟而來,規規矩矩,分毫不差。

“巧奪天工,巧奪天工。”

蘇陽同翩翩坐在此地,看着周遭運轉,不由連連感嘆,目光盯着木偶,說道:“這家的主人對於【人】的體悟,已經是七七八八,倘若能夠化形超脫,再略有奇遇,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翩翩聞言,眉頭一揚,傲然說道:“我認的妹子,自然不是俗人。”

蘇陽目光審量翩翩,瞧她昂首挺胸的模樣,不由笑道:“瞧你的模樣,倒似這裡的男主人。”

言下之意,蘇陽說翩翩像個公雞。

“啐!”

翩翩啐了一聲,自木偶手中接過茶水,遞到了蘇陽身前。

蘇陽接過茶碗,放在桌前,問道:“這等伎倆,應該是師出名門,這裡的主人應該是偃師一脈吧。”

偃師是《列子》中記錄的一件事情,說是周穆王見到了一個獻技的手藝人,這個手藝人對周穆王展現了自己的手工,製造了一個歌舞藝人,這個歌舞藝人能夠舞蹈,符合節拍,甚至能夠用眼神去挑逗周穆王的姬妾,周穆王大怒,手藝人連忙將歌舞藝人分解,只見裡面心肝脾肺腎一個不少,並且內臟都對應着手藝人的功能,周穆王大喜,將這個歌舞藝人帶走了。

在《列子》中,聲稱魯班和墨子兩人聞聽這樣的手藝,再也不敢賣弄雲梯和木鳶,老老實實的拿着尺子圓規勤學苦練。

似這等傳說,傳來說去,故事究竟早已經失真,書文傳承到了後世,大多數的人看到這些篇目,只當是科學幻想,只是在這樣的世界裡,毫無疑問,偃師這一脈也是有傳承的。

“不錯,就是偃師一脈。”

翩翩點頭笑道:“我知曉妹子是偃師一脈時候,也萬分驚異,沒想到這麼了不得的東西,被她給得到了。”

“好機緣。”

蘇陽連聲稱讚,目光審量四周,看着周圍木偶行動,這邊剛剛端上茶水,那邊開始送來水果,一個個有模有樣,顯然鑄造他們的人在偃師一道,鑽研極深。

似這種大有來歷的傳承,能夠得到的氣數都不錯,只要稍有修行,就是非凡之輩。

“我出巡也有一段時日,倒是沒有遇到這種獻技的人。”

蘇陽看向翩翩說道。

“那是陛下隱匿行藏。”

翩翩毫不客氣的說道:“倘若你大張旗鼓的出巡,只怕找你獻技之人不可勝數,從天南能到地北。”

蘇陽看着翩翩,料想翩翩應該能知道他的話意。

“你若是想要我妹子為大幹朝效力,我當然是能引薦的。”

翩翩微笑,直言說道:“不過我這妹子在修行上面尚且有許多問題,倘若陛下能夠在五臟五行上面稍有點撥,給她一點造化,想來我妹子定願為陛下感遇忘身,肝腦塗地。”

蘇陽點頭,欣然應允。

像這等偃師一脈,倘若能夠為大幹朝效力,對大幹朝的技術發展必然有巨大的提升,而就蘇陽看來,當下的這些木偶尚有不足之處,他的稍加提點,對於此地主人來說,就是【略有奇遇】,今後她修行上面,必然一片坦途。

“她叫什麼名字?”

蘇陽問翩翩道。

“酉娘。”

翩翩笑答道。

十二生肖是十二地支的具現,而在十二生肖的排列中,雞就是酉雞。

蘇陽點頭,記住了酉娘這個名字,伸手推算,看一下酉娘來歷,而後便福至心靈,隨即啞然失笑。

“怎麼了?”

翩翩看蘇陽問道。

“想到了一件奇事。”

蘇陽看着翩翩,笑着說道:“聽人說,在濼口河上,見一人荷竹簏,牽巨犬二。於簏中出木雕美人,高尺余,手自轉動,艷妝如生。又以小錦韉被犬身,便令跨坐。安置已,叱犬疾奔。美人自起,學解馬作諸劇,鐙而腹藏,腰而尾贅,跪拜起立,靈變不訛。又作昭君出塞:別取一木雕兒,插雉尾,披羊裘,跨犬從之。昭君頻頻回顧,羊裘兒揚鞭追逐,真如生者。”

“當時聞聽此事,只當是言說木偶戲,卻忽略了手自轉動,美人自起的話語,想來這就是偃師一脈的傳承了。”

濼口河就在濟南的北郊。

而蘇陽所說的篇目,在聊齋裡面叫做《木雕美人》,講述的就是有一個人演把戲,木偶自行運轉的故事,在這故事中,所說的就是木偶的“神”,而蘇陽在看聊齋的時候,想到的是那時節神妙的木偶戲,外加一個訓犬的門路,兩者結合,便有這等效果,蒲公在這上面加以誇大。

現在看來,偃師一脈的傳承,在聊齋中也有端倪。

“酉娘的法門,就是在濟南北郊學的。”

翩翩回道。

這就對上了。

蘇陽看向周圍的木偶,看着他們栩栩如生,樣若真人,連同這裡的古生古色,比起後世的鋼鐵水泥機械燈光造就的未來感,真是另有風味。

“陛下。”

門外傳來聲音,這是萊霞里的鬼魂得知蘇陽駕臨此地,要解救他們於此,商議過後,一併來此。

蘇陽聞言起身,卻被翩翩擋了回去。

“既然對他們表露了身份,自然該對他們端着。”

翩翩對蘇陽說道:“讓我去招呼他們進來參拜。”

蘇陽卻是搖了搖頭,起身說道:“比起高高在上,我更喜歡和他們平等的交往。”這是蘇陽的一貫主張。

翩翩搖頭,說道:“天工,人其代之。天敘有典,勅我五典五敦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恭和衷哉!叫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他們要來拜見天子,自然應該有這個等級秩序。”

翩翩所說的話語,出自《尚書》,大意就是上天命定的事情,由人來進行完成,上天安排了等級秩序,上天安排了尊卑差別,上天管理民眾,因此就有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民五個登基,用不同顏色的禮服來彰顯差別。

尊卑有序。

“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達於上下,敬哉有土。”

蘇陽同樣用尚書中的語句回答。

這句話的意思是:上天洞察一切,是臣民的意見,上天賞罰分明,也是臣民的意見,上下通達,才能保護國土。

這兩段話承接而來,翩翩目光看到了前面的句子,蘇陽則看到了後面的句子。

“比起高高在上,我更喜歡從政者處於其下。”

蘇陽說道:“上善若水,為人做牛馬的,人會永遠記住他。”

說話時候,蘇陽同翩翩一併上前,將這裡的門扉打開。

“陛下。”

這門扉一開,在外面烏泱泱一片,儘是萊霞里的冤魂,當年這裡碧血滿地,白骨撐天,為了鑄就棺木,讓兩縣的草木為之一禿,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有人記得住棺木下葬的位置,能夠將棺木遷走,現在大多數的棺木仍舊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