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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重樓站在那一動不動,心裡像是被什麼看不到的卻沉重如山的東西,一下一下的撞擊。

在某個瞬間,他甚至不覺得自己還活着,還是他自己的劇烈心跳,提醒了他還活着。

有這種感覺,大概是因為他此時覺得活着還不如死了好些。

人在生出這種念頭的時候,絕大多數是覺得已經絕望無助,沒有任何可以挽救的辦法。

可陸重樓在絕望出現的那一刻,忽然間就醒悟過來。

死,能改變什麼?

於是他看向姜渭說道:“我奉命南下,沒有理由再回大興城裡去,所以幫不了你們。”

姜渭笑道:“想讓你回去,簡單的很。”

他往後退了幾步,指了指那個被他稱為茹姑娘的女人。

“茹姑娘有一身的本事,她可絕不僅僅是只有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些柔情,也不僅僅是取悅你的琴棋書畫。”

姜渭笑道:“她可以讓你看起來傷的很重,但絕對不會危及生死,還可以讓你看起來病的很重,連最好的郎中都看不出破綻。”

茹姑娘走上前,一臉笑意的看着陸重樓說道:“其實你非但不知道我都會些什麼,你也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現在告訴你,我叫姑蘇茹。”

陸重樓道:“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姑蘇茹道:“公子何必執迷於過往?多看看以後不好嗎?”

她走到陸重樓身前,手放在陸重樓的心口輕輕的戳了一下:“以後的日子還那麼長,而和公子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公子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對於公子來說,大概也都是好日子吧。”

陸重樓低頭看了看這個女人,曾經她的一切都令他着迷,那紅唇,那柳眉,那發香,那臉頰上的兩抹淡淡的紅。

他此時卻覺得面前站着的這絕美女子,忽然蛻掉了那層皮囊,只剩下一具令人恐懼也令人厭惡的骷髏。

“我......”

陸重樓艱難的咽了口吐沫:“我該怎麼做?”

問這句話的時候,陸重樓的目光都顯得那麼獃滯。

茹姑娘道:“最好是受傷,一會兒我會在你身上刺一下,不會傷及要害,只要你站着不動,我保證能看起來刺客就是要你的命,只是你命大才勉強活下來。”

“然後你可以大聲喊一句救命,你的護衛距離這裡並不是很遠,他們很快就會趕過來,只要能迅速給你止血,你就不會出事。”

“不過話說起來,真的要謝謝你這樣的身份,沒必要那排千辦級別的廷尉跟着,不然的話,我們此時見面都難。”

姜渭接過話繼續說道:“廷尉府的人會立刻把你送回大興城,畢竟只有百里左右,回去不會很慢。”

“你回去之後,寧王李叱必會調查此事,你就告訴他是被人刺殺,而殺你的人你不認識,只是問了你一句,你是不是陸重樓,所以聽口音不像是京州人。”

茹姑娘說道:“他們很快就會懷疑到蜀州那邊,所以會讓那個叛徒見你,這個人會向你詢問一些事。”

說到這,茹姑娘把一顆看起像像是什麼藥丸之類的東西遞給陸重樓。

“這是我們蜀州獨有的東西,名為半日蟲,被它咬一口,最多活半日,神仙都救不了。”

茹姑娘道:“我們必須讓那個叛徒死,只要這件事做好,以後我們再也不會找你了。”

陸重樓伸手把那顆藥丸接過來:“你們確定?”

姜渭點了點頭:“你放心,說話算話,我們還是能做到的。”

茹姑娘道:“這藥丸用特殊方法製作,你藏於衣服之中,等那個人到你面前之後,你把藥丸偷偷放在他衣服

里。”

姜渭道:“藥丸化掉的時間我們推算過,如果你沒有機會除掉那個叛徒,那就除掉寧王李叱,不然葯殼化開,毒蟲咬的就是你自己了。”

陸重樓的臉色猛的一變。

茹姑娘拉起陸重樓的手說道:“若是你覺得害怕,不敢再留下,等你傷好了之後我們會把你接走,以後我和你找個好地方過兩個人的日子,再不問其他事。”

陸重樓低頭看了看那藥丸:“這樣的東西,你們有幾個?”

姜渭道:“這種東西製作極為艱難,而半日蟲又很容易死,所以只有這一顆。”

葯殼不能用蠟,不然蟲子會死,這東西很嬌氣,只能用這種特殊藥物做的殼包起來。

而且這蟲子對於環境的要求極高,稍有水土不服就死。

陸重樓聽聞只有一個,忽然笑起來:“那就好。”

他猛的把那顆藥丸捏碎,然後把裡邊的東西塞進嘴裡,什麼也不管了,在嘴裡使勁的咀嚼。

他嘴裡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那蟲子竟是被他嚼的稀爛,然後一口啐了。

這一下來的太過突然,姜渭和姑蘇茹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姑蘇茹說過,陸重樓只是一個沒什麼膽子的書生,很容易控制。

剛才他表現的又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姜渭這樣的老狐狸都被陸重樓那絕望的樣子給騙了。

陸重樓把嘴裡的東西啐掉,哈哈大笑道:“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辦法?”

他大聲喊起來:“來人啊!”

“找死!”

姜渭臉色大變,暴怒之下,抽刀捅向陸重樓的心口。

陸重樓只是個文弱書生,一點兒武藝都不會,雖然經過這些日子在外的歷練身子骨強壯了不少,可怎麼能避得開高手一擊。

這一刀把他捅的往後倒了下去,所以姜渭顯然一愣。

刀子那麼快,速度那麼快,這一刀應該是沒入陸重樓心口才對,而不是把姜渭打的往後仰。

可此時的姜渭已經來不及再做什麼了,只好帶着人迅速撤離。

廷尉府的人趕過來的時候,姜渭帶着人已經退出去很遠了。

此時的陸重樓真的是嚇壞了,手忙腳亂的坐起來,然後把自己衣服扒開看。他心口位置有一個護心鏡,已經癟下去一個小坑,若非如此,那匕首早就應該刺穿他心臟才對。

即便是有驚無險,陸重樓也嚇得臉上沒有絲毫血色。

陸重樓此時想着,真的要感謝主公跟他談了一次話,不然他何必要掛個護心鏡。

本來他這護心鏡防備的刺客,是他害怕徐績會害他,誰想到是蜀州來的人。

“陸大人,陸大人?”

護衛扶着陸重樓檢查他的身體,連着叫了好幾聲,陸重樓這才反應過來,朝着護衛咧開嘴傻笑:“我沒事......我沒事吧?”

也不知道是在告訴手下人他沒事,還是在問手下人他有事沒事。

可才說完這句話,傻笑着的陸重樓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然後就是大口大口的嘔吐。

護衛們連忙把他扶起來,回到車馬那邊,陸重樓斷斷續續的說自己中了毒,廷尉府的人身上都有解毒的葯,也不知道是不是對症,先餵了兩顆。

然後隊伍就急匆匆的往大興城方向趕,一刻都沒敢耽擱。

遠處,爬伏在高坡上的姜渭透過千里眼盯着寧軍的隊伍,然後重重的在地上拍了一下。

他扭頭看向那個叫姑蘇茹的女子,後者臉上全都是惶恐不安。

“你不是說他膽小怕事,連蛇蟲鼠蟻都

怕的嗎?怎麼現在連死都不怕了?”

面對他的質問,姑蘇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因為在她過去和陸重樓接觸的日子裡,陸重樓確實是個膽小的人,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膽小。

這個人,見到一隻老鼠都會嚇得跳到櫃檯上去,這可是姑蘇茹親眼所見的事。

可一個連老鼠都怕的人,突然間不怕死了,她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姜渭也暫時沒有想明白,他們不懂,如果不是姜渭說了那句,若殺不了叛徒就殺寧王,陸重樓可能還會想辦法拖延,然後再找機會抓住這些人。

可因為那句話,他擔心這麼厲害的毒蟲真的會用在寧王身上,所以在那一剎那,他什麼都不怕了。

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寧王待我恩重,我死可以,寧王絕不能出事。

一個聰明人犯傻的過程,就是如此迅速且簡單。

“現在不好辦了。”

姜渭坐起來,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他們已經耽誤了一些時間,天知道方別恨有沒有泄露什麼機密。

以姜渭對方別恨的了解,此前他有可能什麼都沒有說,然而經過此事,方別恨得知姜渭要來殺他,怕也不會再隱瞞什麼了。

陸重樓的隊伍急匆匆的趕回大興城,沒進城之前,提前回去的人就已經把消息告知李叱了。

隊伍快到城門外的時候,李叱帶着沈醫堂的人也迎了過來。

“怎麼樣?”

李叱看了一眼那臉色好像黑墨一樣的陸重樓,心裡猛地一沉。

這麼重的毒,看起來人大概救不回來了。

“是什麼毒?”

沈醫堂的人問。

陸重樓的護衛連忙回答道:“陸大人昏迷之前,一個勁兒的念叨着什麼半日蟲。”

“蜀州奇毒。”

站在旁邊的沈如盞自言自語了一聲。

她是昨日才到大興城的,之前一直都在外雲遊,以她性子,大概不願意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若非是聽聞了唐匹敵大婚的消息,她也不會趕過來。

只是緊趕慢趕,實在過於路遠,所以還是遲了一些日子。

“那是什麼?”

李叱問。

沈如盞道:“蜀州有一種特殊的毒蟲,名為半日蟲,少有認知,中毒之人,半日必死。”

李叱驚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陸重樓中毒已經不止半日了,卻還活着......”

他看向沈如盞急切問道:“什麼可解此毒?”

沈如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拉開陸重樓的眼皮仔細看了看,又撬開陸重樓的嘴看了看,這才捏住陸重樓手腕診脈。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出,唯恐影響了沈如盞診脈。

“應該能保住。”

沈如盞鬆開手,理了理額前垂下來的髮絲:“半日蟲劇毒無比,若一個時辰內用解藥的話還有的救,顯然他運氣很好,現在推測來看,他已經吃過解藥了。”

眾人被她說的都有些發懵。

沈如盞淡淡道:“半日蟲的解藥,就是蟲子的......屎。”

她交代沈醫堂的人好好診治,然後看向李叱道:“所以說他運氣好,也許是......剛好那蟲子肚子里有點東西。”

眾人這下,更愣了。

沈如盞道:“若是解藥乾燥的話,也無用處,越新鮮的越好。”

說到這,她又看了一眼陸重樓:“瞧着,吃的應該是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