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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行人吃完早飯便準備上山找楊大管事。

杜媽媽跟杜娟隨行陪護,王大牛趕車,兩個護衛左右護行,春柳跟鄭氏留在院中等候。

當馬車去到山腳下,阿綉下地,接下來的路就得步行上去了。

王大牛留下看守馬匹跟車子,別的人陪着阿綉一起上去。

這座山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幾人爬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來到半山腰。

阿綉望着山頂那座小廟,後面的路是給杜媽媽跟杜娟架着上去的。

這地方說白了就是一處荒山野嶺,雖說山頂有座廟宇,可看這路都沒開出來的樣子肯定沒什麼香火。

聽王大牛說廟裡也就一個僧人,再有便是楊大管事了。

當初在卓家,楊大管事作為大管事之一,過的日子比一般富賈之家還要滋潤,現在來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吃苦,也不知道他怎麼過下來的。

當然,要是跟死比起來,這些苦也不是不能接受。

遠遠地,阿綉看見廟前的石坡上有位老者在整理柴禾,看見他們很快就放下東西進了那間又小破舊的廟裡去了。

那人並非楊大管事,應該是廟中僧人。

阿綉跟身後的護衛吩咐了一聲,讓兩人去山頭另一邊,將下山的路先堵住。

雖然在夢境中楊大管事曾經傳信給她,說從未背叛過卓家,但還是注意一點為好。

前後近一個時辰,阿綉總算來到這座小廟宇的門口。

這座小房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主體的木架已歪,風大點都有一種搖搖欲墜之感。

阿綉在門口喘了口氣,便見到剛剛進屋中的僧人端着一些佛香出來了,問阿綉要不要買點。

阿綉回頭看了眼不遠住的一塊大石壁,只見上面刻着一尊成人大小的坐佛,那佛像下有燭台跟香灰,想來平日里住這裡的僧人便靠這些來維持生活。

阿綉正了正色,向僧人行了一個蹲禮道:“師父,聽聞廟中有一位高深莫測的神算子。此次前來,便是想請他算上一卦。”

原來是過來算卦的,僧人雙眼一亮,立即將阿綉請了進去。

已經垮了牆的小院子,阿綉入內便感覺到了一種難掩的蒼涼。

看這僧人身上穿着的補丁衣裳跟黃瘦的面孔,想來這些日子楊大管事住在這兒也不好過。

三人在僧人的帶引下去了正堂,踏進門檻,阿綉便見掛有破舊佛像的土牆下擺着一張灰僕僕的案桌,那上面擺着很劣質的墨台,跟一支已經快禿了的狼毫筆。

楊管事就坐於案後,此時他雙眼矇著黑色布條,一副目不視物的樣子。

這人眼睛出問題了?

阿綉一驚,默了默差點兒笑出聲來。

很顯然那個曾經手握重權有楊大管事,如今為了生計在干坑蒙拐騙的活計。

“敢問,來的可是一位小小姐?”

案桌後面的楊管事開口了,粗糙帶着小傷口的手捋了捋下巴上的青色鬍鬚,做出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兒。

阿綉上前坐於小木兀子上,嘆了口氣道:“先生好耳力。”

當初卓家還在的時候,阿綉只是在前院遠遠見過楊大管事幾眼,兩人可以說是不認識的。

加之現在阿綉已經長大了些,聲音跟相貌與小時有所變化,別說這人矇著眼睛,就算親眼看見,也未必認得出來。

“不知小姐想要問點什麼?”

楊管事在桌子上摸索了兩下,拿起筆沾了點墨汁,作勢就要在黃紙上面寫字。

矇著眼睛都能做這些事兒,可想楊管事在卓家乾的大半輩子也不是白乾的,潛移默化多年,這些小事難不倒他。

他有這等本事,還能寫字,在山下的幾個村子也算小有名氣。

就是平日里裝着眼瞎,不然會有不少人請他下山幫忙做紅白喜事。

問她過來想問點什麼,阿綉突然覺得好笑,見杜媽媽臉色難看想要開口,阿綉擺手,轉頭便對楊管事道:“先生,我想成就一番事業,可否幫忙算算命中是否有鴻圖。”

問生意,楊管事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別的不敢說,這方面可是難不倒他。

只是聽這姑娘聲音稚嫩,不知是真想,還是在開玩笑。

“敢問小姐的生辰八字。”

楊掌柜落筆,在黃色的火紙上寫上鴻圖二字,之後再在下面開記錄八字相關。

阿綉如實報了,沒多會楊管事又問,“小姐想做何營生?”

“我想開綉坊,做綉品生意。”

楊管事拿筆的手一頓,如若眼睛沒被蒙上,此時便能看見他眼中的閃爍跟驚訝。

不過很快他又穩了穩神情道:“不知小姐先前可有做過這方面。”

“自然是做過的。我家祖上有人在宮中尚衣監當過差,後面針法代代流傳,到了現在已是……”

阿綉緩緩說著,一句一言聽在楊管事耳中如驚濤海浪,她的話並沒有說完,楊管事已經將眼睛上的黑色布條扒了下來。

眼前的小姑娘十歲左右,那雙眉眼精緻,淡淡笑着的時候像極了慈眉目善的老爺。

楊管事眼中的震驚濃濃化不開,他的手抖得連筆都拿不穩了,顫聲道:“你是,小姐?”

阿綉淡笑,“楊管事,你還認得我。”

沒錯了,這是小姐沒錯了,他雖然無幸見過小姐真容,但他見過老爺跟夫人。

小姐的模樣便是取了老爺夫人之長處,細看之下,便有他們的影子。

楊管事心頭一揪,立即站起,走出來直接跪在阿綉面前。

“小姐,楊樹無能,沒能護好老爺跟公子,沒能護好卓家家業,請小姐責罰。”

楊管事以頭觸地,直接痛哭泣涕起來。

杜媽媽跟杜娟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一些疑惑。

就在剛剛,杜媽媽都打算開口訓斥這人了。卓家出事,他卻帶着針譜消失不見,怎麼想都是不好安心,如今看來這事並非表面看見的那般簡單。

“楊管事,你起來吧。”

阿綉虛扶了他一下。

淚流滿面的楊管事總算是抬頭了,可他並沒有起身,面黃肌瘦的面孔扭曲着,一邊抽泣,一邊道:“小姐,老爺,老爺跟公子都是給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