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生房間。
林沖走後,范閑問道:“這一次再見面,你覺得此子如何?”
“第一次見他時,刺殺張角有一成可能,三天之後,有兩成可能,剛才一見,他已經蓄勢待發,有了三成可能。”黑袍里的男子道。
“僅僅是三成?”
范閑問話之時有些驚訝,這個答案比起他心中預料要低。
林沖此子,心性膽識之非凡,他平生所罕見,便是盧定遠將軍在林沖這般年紀亦沒有如此氣勢。
盧定遠在軍營熬煉三年才學會藏鋒,林沖用了不到一個月!如此人物殺張角卻不足五成?
“剩下的三成在你我和柳如是大家,拿了我的人頭取得張角信任,有一成把握;憑你范先生舌燦蓮花,有一成把握;憑藉柳如是大家姿色,若是取得張角喜歡,又是一成把握,如此便是六成。”黑袍男子道。
“六成把握,還是不夠高,一旦失敗,便只有死亡這一條路。”
“世間哪裡有十成十把握的事情,若是一定會成功,那還需要軍隊做什麼?只需要我們幾人便可以做到。”
范閑聞言一怔,隨後嘆道:“是我貪婪了,韓天童將軍行軍策之中所言,一場戰爭若是有三成把握勝利便值得冒險,若是有五成把握便是決戰,超過七成把握,則敵人望風而逃,六成把握的確不低。”
兩人在此議論之時,隔壁房間響起驚呼聲,范閑一怔,道:“這是......柳如是大家!”
那黑袍男子正要出門,范閑拉住男子道:“你不易暴露自己,我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好,你要小心。”
范先生鄭重點了點頭。
......
林沖靜神高度緊張,聽了那驚呼聲,只以為自己一行人暴露了,那人可能是張角派來的人物。
絕對不能讓此人活着!
一個躍步靠近窗戶,短暫停留,平心靜氣。
“呼呼呼”
隔着窗戶可以聽到剛剛驚呼之人呼吸聲,那人沒走?
好機會!
林沖躍窗而出,確認那人大致位置之後,一把匕首轉身扭動刺出,一如靈蛇出穴,直接攻擊對方心口。
眼見那匕首便刺中對方心口,林沖這一刻也看清對方身影。
女人?
林沖手中匕首沒有停留,只是一隻手如靈蛇移動,繞過對方心口,直刺對方手臂。
作為軍人或者刺客,從來不會因為對方是女人而放棄出手,眼前的人林沖不認識,既然不認識又出現在自己窗戶,便很可能是敵人!
一個人如果有了七成的可能是敵人,這人就不值得信任,便值得殺。
事關自己和范先生等十多人生死,此時此刻:寧可錯殺十人,絕對不放過一人!
“啊!”
那人沒有躲開,林沖的匕首輕鬆劃開她墨綠色長裙衣袖,刀口隔開血肉深入骨骼。
“林沖將軍住手!此人不是敵人!”
林沖一怔,回頭。
范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兒?
那出現的女子也是嚇倒了,怔怔地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先療傷要緊,等一會兒你們再解釋。”
關鍵時刻,還是范先生經驗豐富,知道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按照輕重緩急,說出現在最緊要之事。
......
半個時辰以後,柳如是大家的傷口得到短暫處理,林沖則一臉歉意的坐在柳如是大家對面道:“我......我以為是張角派來的人,所以動了殺機。”
“你見到我是女人之後,為什麼不停手?張角最是貪戀女人姿色,怎麼會派女人出來?”
林沖解釋道:“我已經手下留情了,我沒有第一次刺你的心臟,只是刺你的右手手臂,令你失去動手能力。”
“你......”
范閑揮手道:“夠啦。”
林沖問道:“范先生,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如果不是涉及機密,我想要知道答案。”
范先生嘆道:“也不是什麼機密,這一位是柳如是大家。”
“柳......柳如是大家?梨園四大家之一?”林沖聞言驚詫道,隨後起身行禮道:“我竟然不知道是柳如是大家,前鋒營林沖有禮了,大家怎麼會在這裡?”
柳如是見剛剛林沖還咄咄逼人,聽到自己名字之後卻如此恭敬,有些好笑,反問道:“怎麼?將軍可以在這裡,我不能么?”
在高度緊張之中,林沖眼中只有敵人和手中的武器,是不分男女或者美醜的。
如今精神放鬆,被這一位梨園四大家之一,天下八大奇女之一的柳如是大家以挑逗語氣反問,林沖一怔,露出一絲羞澀,竟然不敢看柳如是大家眼睛。
“我......”
范閑看在眼裡,揮手道:“夠了,還是我先來說吧,林沖將軍,柳如是大家不是敵人,她也是這次計劃的地圖之一。”
林沖沒有注意到“之一”,而是將注意力放在“地圖”,聽了范閑先生的話驚呼道:“您是說,柳如是大家是......”
范閑先生點頭道:“柳如是大家是梨園大家,這一次柳如是大家唱的戲是《行軍策》三十六計之一,美人計!柳如是大家演西施。”
隨後便解釋道:“柳如是大家是雲城人,黃巾軍佔領雲城之時,柳如是大家的姐妹遭劫,雲城破時,柳如是大家正在來雲城的路上,後見了盧定遠將軍之後,提出了這一次計劃。”
林沖聞言不覺再次看了柳如是一眼,此刻他看柳如是大家的眼睛乃是敬佩的眼神,不摻雜任何多餘的感情,澄澈而明亮。
“大家知道這樣做的結局是什麼?”
“無非是一死而已,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黃巾軍以替天行道起軍,卻做出吃人肉,搶人妻,殺父弒子這樣的事情,我在雲城得姐妹師傅都遭了劫數,我看不慣他們替姐妹報仇有何不可?”
柳如是大家這席話之中有大仇也有私人恩怨,令林沖無話可說,只再一次行禮道:“原來如此,是我小看了柳如是大家,是我阻止了柳如是大家做那西施美人的機會。”
柳如是很是心疼的看了自己手臂,直到現在還火辣辣疼痛,嘆道:“換個方向解釋,也是將軍救了我,我今日里受傷,怕是也做不出那以身飼虎的事情了。”
“以身飼虎”正是林沖在房間里練習刺殺之術時所說的話,林沖原話“以身飼虎,雖有千夫所指,一往無回”。
他話里所指的人正是春秋美人西施,乃是最近讀了《范蠡傳》之後有感而發。
柳如是大家說這句話也證實,柳如是大家不是偶然經過林沖房間,她應該是在窗戶窺視了許久,如果不是林沖最後一個“殺”字驚嚇到她,也許她到最後也不會出聲。